【如果你在福州】老头和书店

书店是我大学旁的一个小书店，老头是一个老头，也是这个书店的老板，那书店比起光合作用城市绿洲先锋大众什么的，真是小的可怜。要真是说起来这书店有什么不同，可能就是你下一次去的时候，就换了一个美女坐在收银台的位置上，而那个作为老板的老头，可能在隔壁买酒，可能在他自制的厨房里捯饬午饭，也可能拿着一堆工具在改造他的某个书架。来了一两个书客，老头指挥着坐在那里的美女收钱，再从自己做的那一堆书签中抽出一张，帮客人包好，然后再去继续折腾他手中的活。

我大一那会儿，学校不让带电脑，刚进大学的中文系女子总归还是有些情怀的，那会儿我去的最多的就是图书馆和老头的书店。我记得那个时候，他楼上的地方还是一间小小的书吧，昏黄的灯光，藤制的矮沙发。还有他免费提供的咖啡，当然，速溶的。不像是后来，被他当成仓库堆满了书，还有厚积的灰尘。想想那时候我还是看了很多的书，不似后来在大学混熟的时候只剩下了吃喝玩乐。

但和老头熟识起来的时候，是我大三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我刚刚离开了学生会，恍惚中想起自己疯狂的吃喝玩乐了一年，作为一个有理想的四好青年，我心里愧疚自责的一塌糊涂，就又开始往图书馆和老头的书店跑。我还记得是某个下午，我在他那个丁点大的小书店，那天收银台没有美女坐着，我在他的书店里满书柜的翻找，老头估计看着我面熟，失踪了好一会儿，他回来的时候我正好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本书。他惊讶的问我怎么翻到这个的，说他藏了很久放在那里。我当下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这种把书藏起来的老板也是让我无力招架，顺其自然的和老头固定的聊起人生理想未来现在。后面他让我帮他写他准备新做的一套书签和明信片上的文字，我当时总归也没什么事情做，就答应了。后面一来二去的也跟老头混的无比熟。

大三那一年，时不时没课的时候又不知道去哪里就跑去他那里，帮他收一收钱，顺手拿一两本新到美容杂志看一看，看好了再放回去。老头这时候经常在那里糊他的纸袋或是拿着一堆的线穿他新做好的书签。旁边的玻璃茶杯已经被红茶污染的变成了酒红色，我看着我的杂志，他做着他的手工。想起那段时间，也真是我大学里最安静的时光。

后面我大四，准备考研的我整天整天的呆在图书馆，也只是呆在图书馆而已。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去跑去找他聊天，或是去他隔壁的面包店买第二天的早餐的时候过去跟他“拱趴”一会儿，总归也是匆匆的一两句。有次再去的时候，看到收银台又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美女，我冲美女笑笑问老头在哪里，一个瘦干瘦干的老头端着一锅稀饭从他的小厨房跑出来。他那间极小店只有两张凳子，我就坐在他堆在门口的那堆杂志上跟他们聊着天。我也就莫名其妙的认识了我的美女学妹。后来有次再去，老头多了一个iPad，看着女儿给他下载好的《大丈夫》。看见我来了，就关了乐呵呵的跟我说他又有一套新书签要做，我说我知道，一年前我就给你把文字写好了。然后我就又天南海北的跟他“拱趴”。

我到快毕业的时候，几乎没怎么呆在学校，呆在学校的时候也是好像有写不完的论文，聊不完的天，聚不完的会，总归也是很少去他那里，知道有天我听说学校要把门口的那排房子收回去，我急冲冲的跑去关心老头，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跟我说他开店二十年了都听过无数次这话了，然后拿他新买的茶杯问我好不好看。我看他那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就没问下去了，顺便又把最新一期的昕薇看了。一直到我毕业，最后一次返校，特意一个下午什么事情都没有跑去找老头聊天。漂亮学妹那天上课去，我好像又是大三的时候坐在他店里思考人生的样子，他又是忙来忙去的煮东西修器械，一点都没有照顾我这个要毕业的人的心情。我跟他一起翻我的毕业纪念册看，他问我哪个是最好看的，说看照片看不出来。我一边看我的毕业纪念册一边跟他聊了一些大学这四年的乱七八糟的事情。突然恍惚了一下，心头酸酸的，原来就这么真的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我帮老头的两套自制书签写了些矫情的文字，第一套倒是很快，风风火火的做出来了。第二套从我大三的寒假到毕业我都没看见，原本还是说好给我做毕业礼物的。结果也是没了音讯。那个下午，是我大四整整一年在他店里呆的最久的一次，然后晚上我好像又急匆匆的参加某个聚会去了。

直到最后一天，我送走了相处四年的舍友，回到宿舍拿了我忘记带的东西，退了寝室的钥匙。几乎哭成了一个神经病，那个时候去火车站也太早，就跑去他店里接着哭，漂亮学妹坐在那里想着明年就是她自己，也在那里惆怅。老头在旁边说现在毕业已经好多了，以前毕业的时候学校里都跟翻了天一样，说是有无数对情侣泪洒福州站台。然后叹了口气说现在的孩子感情真是淡了很多。搞得我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差不多时候漂亮学妹上课去了。最后我坐在公交车上去火车站的时候，老头站在他那间小书店的门口跟我挥手。我差点又没忍住。想想在公交车上哭也是太丢人了。就忍住了。

我和老头认识的这两年，在一起吃过饭，喝过酒，我尝过他给女儿做的爱心午餐，我们偷吃过我的漂亮学姐丢在他那里的芒果，我和他一起研究过书签怎么做，聊过哪本书的封面好看，糊过他店里的纸袋，裁过书签。他是一个退休后在学校门口开了二十年书店的老头，手机只会打电话发短信，非常鄙视我们用微信；他的iPad只会看女儿给他下载好的电视剧，他的小书店从来没有广告。我也是不知道他怎么开下去的。我还记得那次学校传言要收回店铺的时候我问他店开不下去怎么办，我记得他说，“没关系，实在开不下去我就周末去左海公园摆地摊去卖书”。

如果你在福州，请你去他的书店看一看，在福大北门。你甚至不需要买一本书，那个老头只要你跟他聊天他就会聊很久，也许你去的时候他又不知道在煮什么新菜式，你会看到别的书店没有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