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的蚊子
头伏方过,盛夏已至。热辣毒日,暑气蒸腾,如此“桑拿”,实乃三伏标配。有道是夏日何漫漫,烈阳何炎炎。溽暑盛夏如何度,古圣今人皆挠头。且不说骄阳似火灼肺腑,狗儿吐舌人发慌;更遑论蚊虫叮咬不胜防,拍抓狠挠痛止痒。
不知有多少人是挠着胳膊翻开这篇文章的。每到夏日,“嗡嗡”扇动翅膀的吸血“战斗机”们便趁夜色倾巢出动,对它们来说,人体的每一块裸露的皮肤都是它们的加油站。它们盘旋在阴暗的角落,借茂密的植被作为掩护,敏锐的雷达监测着每一个活动的储油库。
当它瞄准了目标,便伺机降落,伸出极具穿透力的尖锐油管,训练有素地穿过皮脂层,从毛细血管中抽取再次起飞所需的能源。吸血式“战斗机”如此专注、精准、灵活,即使是人类有所觉察,张开印度飞饼大的巴掌,呼风带雷发起突袭猛攻,它也能震动翅膀灵敏躲过,只留下人类摁着肿成发面馒头的脸,飙出兰州拉面一样的眼泪。
仔细说来,如果蚊子仅仅是吸几口血,人类倒也做得起个慷慨东道。毕竟人类心脏每小时派送的血液量就高达260升,一天足有6240升,比一年往汽车里加的燃油量还多,以蚊子的身量,它吸上一口出的血,恐怕还不如看书时手指被书页划伤出的血多。因此也难怪范仲淹这般文质彬彬的君子,被蚊子吸饱了血后,还能作出“饱似樱桃重,饥如柳絮轻,但只从此去,不要问前程”这般不计前嫌的磊落旷达词句。
但真正令人恼恨的,是蚊子在大快朵颐后,竟不知投桃报李,还要得意洋洋地啐上一口唾沫。唾液所及,又红又肿,奇痒难耐,唯有把它挠破出血方能以痛止痒。这种奇痒绝对算得上是人间酷刑。即使是像老子这般有道高士,在给孔子讲论至道哲理时,也搬出蚊子叮咬来做譬喻:“夫播穅眯目,则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噆肤,则通昔不寐矣。”——不知老子说这番话时是不是头天晚上被蚊子搅扰得通宵不眠,所以就近取譬。采菊东篱居然能悠然见南山的著名隐士陶渊明,也被蚊子惹得怒向胆边生:“沉沉夏夜兰堂开,飞蚊伺暗声如雷。嘈然响起初骇听,殷殷若有南山来。露花滴沥月上天,利嘴迎人著不得。我躯七尺尔如芒,我孤尔众能我伤。”
唐代诗人白居易夏居山寺固然清凉惬意,但也难逃蚊子攻势,恐怕因为被叮咬后以痛止痒太过用力,以至于到了“有如肤受谮,久则疮痕成”,这位对政治对手谗毁都可置之一笑的诗人,竟被蚊子搞到遍体鳞伤的狼狈地步。明代“吴门四家”中涵养最好的沈周,也被蚊子的尖嘴整夜追逼得连讽带骂,“尖尖小口如锋刃。叮能痛人,叮能痒人,娇声夜摆迷魂阵。好无情,偷精吮血,犹自假惺惺。”最夸张的恐怕是一位叫丰坊的明代奇士,因为对蚊子厌恶到极点,甚至到了设醮拜章,祈请昊天上帝出手对蚊子施行种族灭绝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