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丧礼,让我见证了人情冷暖
前几天回家参加了伯父的丧礼,算下来,这是我第三次经历老家的丧礼文化,第一次是我三伯父的,第二次是我父亲的。
老家的丧礼一般是在家族的老宅或是村里的福寿堂举行,老宅平日里也就是一些祖辈的忌日或者节日会去拜祭打理,平日里都是锁着的。而这次的丧礼就是在老宅进行的。
在曾经未参加过丧礼的时候,我对于丧礼的印象一直是停留在影视剧里那种庄严肃穆的场景,毕竟人死为大,应该也是如此。但是参加过老家的丧礼之后,尤其是亲身经历之后,我却对于中国“喜丧”一词有了另一番新的认知。
《清稗类钞》“丧祭类”载:“喜丧”,“人家之有丧,哀事也,方追悼之不暇,何有于喜。而俗有所谓喜丧者,则以死者之福寿兼备为可喜也。”
但是在老家却不是如此,当亲人报丧之后,所有人都聚集在老宅中,开始收拾准备丧礼的场所,老家的丧礼一般是七天时间,而最快的也有三天或是五天就结束的,而在这几天里,亲人朋友开始忙碌筹备拜祭用的贡品,用具,由村里专门帮人做法事的人提醒需要用的东西,由亲人去买。
在时间里,妇女们洗刷碗筷,折金纸元宝,生火做饭,包回礼,男人们记账,泡茶,帮忙搬搬抬抬,一切就绪之后,再由做法事的人提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就在老宅里自由活动,妇女们的任务比较多,光折金纸元宝就得花掉一天的时间,其他的买菜做饭,准备贡品则是每天必要的任务,而男人们的时间相对比较自由,除了一些基本东西搬搬抬抬之后,就是一个人记账,其他人聚在一起闲谈,天南地北、家长里短,有时甚至逗弄一下妇女们,惹得哄堂大笑,全然没有丧礼应有的庄严肃穆。
按照老家丧事的习惯,每天早晨孝子贤孙要到灵堂哭灵,之后就各自忙碌,大概持续两到三天的样子,就到了“出山”的日子,除了在灵堂帮忙的众人之外,还要再通知其他旁支的亲人过来一起为老人送行,送行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就是做法事的时间,原以为应该会稍微严肃一些,可是整场法事下来,除了哭丧时段,整个丧礼的氛围显得比较庄重之外,亦是荒诞无比。
所谓做法事的人,不过是村里顶着和尚名头的一群人,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替人主持丧事,因为一直以来,各家各户的丧事都是由他们主持,已经形成了一种模式,丧事的过程中需要讨要一些钱财,所以在一些哭灵的或者诵经之后,会穿插一些类似于相声捧哏的段子,引得在场人们的嬉笑,似乎这已经成了老家的传统,妇女们喜欢听这一些荒诞不羁的段子,男人们有时也插上两句逗弄那些所谓的“和尚”,整场法事听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听了一场相声,而现场,可以说从开始到结束,丧礼的氛围就没有严肃过。
而老家的人们对于荒诞的丧礼并不觉得奇怪,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所以大多数人都习以为常了,只是对于逝去亲人而悲痛的人们,周围的人们亦是没有那么强烈的悲伤感。
曾经在我父亲的丧礼上,当我们一家人沉浸在父亲的逝世中那种悲痛,母亲含着泪水拉着我们走到边上,哽咽着轻声对我们说:
“今天来的都是家里的宗族的亲人朋友,过来帮忙的,你们要懂事一些,要陪人家喝喝茶,聊聊天,帮忙端茶递水给他们,不能落了面子,刚刚听到人们说我们不懂事,一点人情世故都没有,也不知道散两支烟,你们自己注意一点,过去给人家散一下烟。”
对于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伤中,我们本就无法提起与人交谈的兴致,却也不得不为了所谓的世故而舔着笑脸去跟他们一同谈笑风生,即使我与这个所谓的亲人是第一次见面,亦要装成一副热情无比的样子,感谢他们的帮忙,同时还要与他们聊起不相干的生活,摆出一副就是如此的样子。
而到了晚上在灵堂守灵的时候,母亲亦是告诫我们,明天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要多跟亲人们走动走动。过几天之后,等丧礼结束,还要带我们去几个长辈家认识一下,即使人家曾经与我们的关系如何平淡,亦要就此表示感谢。
所以直到此时,我们才发现,从小不喜欢人情世故的我们,不得不为了这些风言风语而去变得世故圆滑,即使我们可以不在意,但是身边的亲人还在这个环境里生活,我们不得不为他们考虑。
鲁迅说过一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有点吵闹。”经历过父亲的丧礼之后,对于这句话,我更深的感受是人情薄如纸,世态冷若霜,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有的只是冷暖自知。而当生活磨平了棱角,变得世故圆滑,在经历过之后,总归会适应,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成长,而成长的样子,有时候在不经意间,会变成了曾经那个不喜欢的人,但是你却又不得不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