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江湖·14
第十四章 病黄沙生死未卜 救绿洲福祸难料
空旷的天地下一片荒漠,肆虐的狂风吹动尘沙,带着对世界的嘲弄,冲刷着所遇到的一切事物。
在这片灰暗的世界里,谁曾想到这里曾经有过一个繁华的国度,来往的客商络绎不绝,那些鲜活而热情的族人在此繁衍生息,这里就像高原上的一颗明珠。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伟大的文明古国竟神秘消失。他们去了哪里,从此无人知晓,只有那荒漠中裸露的残桓断壁似乎在向世人诉说着往日的辉煌。
如今留下来的,除了狂风肆虐卷起漫天黄沙和烈日下的干涸,再看不到一丝生机,一如时间掩盖下的那份壮丽从不曾存在过。
烈日当空,雨花石独自跋涉在这片无边的荒漠里,已走了十余日,四周仍不见一点人烟,看着那些历经风雨留下的遗迹,犹自念叨着:“楼兰,楼兰。”
缺水是最大的威胁,每次遇到水源都不啻一次狂欢的盛宴,而离开时也预示着踏上新的冒险征途。此时,他的嘴唇干裂,舌头也有些木然,忍不住又看看水囊——昨日就已经喝掉最后一滴水了。
然而,此刻更大的威胁来自于受伤的左臂,未经痊愈的伤口已然溃烂。连日来,雨花石高烧不退,勉强伏于马背,浑身疼痛的他神志有些模糊。迷糊间,他似乎听见一阵笑声,眼前浮现出西门傲霜的面容,她笑着看着他,说着什么,可是他却听不到。雨花石想:“小霜也来了吗?”忽然一惊,清醒了许多,再抬眼一看,哪有什么人影。雨花石暗叹:“小霜,小霜……”他感到眼前的世界渐渐变暗,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草原上,一粗壮的男子骑马飞驰,一会儿,他远远看见毡帐,随即轻拉缰绳,那马儿放慢了脚步。到了近前,男人跳下马来,走进毡房。
房中妇人正在忙着整理家什,看见男人,停下问道:“阿哥,你回来了,看好了吗?”
男人说:“好了,我们就去雅满苏。”
妇人端来酥油茶递给男人,男人接过一饮而尽,说:“阿妹,我去赶车,让孩子们回来吧。”
妇人点点头,来到房外,向远处喊道:“娜仁托雅~,阿来夫~”
男人出门骑上马又向北边驰去,一会儿回来,身边跟着一个小伙子。两人赶着一群牦牛和绵羊,向毡房走来。
一会儿,又有两匹马从西边飞驰回来,这是一个姑娘和一个小男孩。两人下马,看见男人,叫到:“阿爸。”
男人笑呵呵地走过来,牵着两人的手,边向家走边说:“娜仁托娅,阿来夫,你们今天去帮哥哥收拾东西,咱们明天出发。”
阿来夫问道:“阿爸,明天去什么地方?”
男人说:“去雅满苏。”
阿来夫问道:“雅满苏也和咱们这儿一样吗?”
男人说:“一样的,不但有很好的草,还有大大的河。”
阿来夫问:“那里有狼没有?”
男人说:“有。”
阿来夫问:“有熊没有?”
男人说:“有。”
阿来夫又问:“有雄鹰没有?”
男人笑了,说:“也有。”
阿来夫又要问,娜仁托娅笑着说:“阿莱夫,你问题真多。阿爸都说了,和这儿一样的。”
阿来夫挠挠头,也笑了,说:“我就是想知道嘛。”
羊圈旁的小伙子喊道:“娜仁托雅——,阿来夫——,看见有几只羊跑掉了,快赶一下。”
娜仁托娅应声道:“阿哈,看见它们了,是‘托托’它们。”
娜仁托娅拉着阿来夫急忙跑去将离群的羊赶回圈里。
男人先和族里长者商讨了一会搬迁地点,回来后检查了大车车架是否有松动,有不牢固的地方都重新加固了一遍。
晚间,家什都收拾停当,只等明日拆卸毡房了。
黎明时分,众邻都赶来帮忙,一会拆卸完毡房,捆扎好置于车上。一长者说:“阿古达木,咱们来年再见了。”
男人右手贴胸,微微躬身道:“阿巴嘎,是了,来年再见了。”
长者说:“照顾好吉尔格勒和孩子们。”
阿古达木应到:“放心,阿巴嘎。”
吉尔格勒绕着原先毡房处所转了一圈,向众人拜谢,然后上马牵着拉车的骆驼离去,阿古达木骑马跟在车后。
阿尔斯楞、娜仁托娅和阿来夫也向众邻告别,上马赶着牛羊跟在后面。
赶车途中,阿古达木放声歌唱起来,孩子们听见也跟着唱了起来,嘹亮的歌声在草原上远远地传开去,其中那一串银铃般的声音尤其清脆。这是逐水草而居者天然形成的性情,敬畏自然而又热爱自然,生于斯老于斯——莫道苍穹无情,尘世自有吾爱。
午时,歇息片刻。娜仁托娅赶着牛羊吃草,忽然远远看见一匹马漫无目的地跑了过去。娜仁托娅感觉有异,向阿爸喊了一声,纵马向那边跑去。
阿尔斯楞对阿古达木说了一声,上马也赶了过来。兄妹二人到跟前将那匹马拢住,看到马背上赫然伏着一人,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阿尔斯楞一打量,面露不悦,说:“是个汉人。”
娜仁托娅也看清了,说:“嗯,哥哥,怎么办?”
阿尔斯楞眼中闪出一道利光,冷冷说道:“杀了他!”随即拔出腰刀上前。
娜仁托娅犹豫一下,说:“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阿尔斯楞上前一探,发觉此人尚有一丝气息。
说话间,阿尔达木的声音传来:“阿尔斯楞,怎么回事?”
娜仁托娅拉了拉哥哥的衣服,说:“阿爸在叫我们。”
阿尔斯楞沉默着收回刀,二人将马赶了回来。
阿古达木一见,和阿尔斯楞将那人从马背上抬下放在地上,喂了他一些水,也不知喝了没有,水却洒了一地。
吉尔格勒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叫道:“好烫!”指指马车对阿尔斯楞说:“拿一块棉布来。”
阿尔斯楞似未听见走去看那匹马,吉尔格勒看看娜仁托娅,娜仁托娅爬上车,翻出一块棉布,跳下车来递给她。吉尔格勒用水打湿棉布,擦拭着他的额头,看了看阿古达木。
阿古达木说:“先放在车上,到了再想办法。”
父女二人将车顶的门板紧固一下,铺上一层毛毡,将此人放在上面,于是启程继续赶路。
傍晚时分,到达雅满苏。众人将那人抬下来,安顿在一旁。不一会儿,搭好毡房,又将工具家什都打开重新布置一番,新居就准备妥当,于是将那人抬放在一张小榻上。
阿尔斯楞和阿来夫去搭牛羊圈,赶牲畜进圈里,娜仁托娅和母亲去打水做饭。
阿古达木从一只小木箱中取出一些兽骨羚角、草木根茎,捣碎了放在一只陶罐里,添上水放在火上烧。一会儿冒出热气来,毡房里弥漫着一股草药香味。
熬好药,阿古达木给那人慢慢服下,这人似乎有了一些知觉,动了动手指,又昏睡过去。
雨花石昏昏沉沉中,隐约听见一个少年在欢快地说着什么,又听见一姑娘格格的笑声,一会儿,两人似乎又打闹起来,声音忽远忽近,终于越来越远,听不见了。雨花石费力地回想着:“我记得是在沙漠里睡着了。我是在哪儿?听起来小霜和云松还在呐?不对,明明在瓜州就分别的。这有好多天了吧,她怎么会在?不是他们,那是谁?”
雨花石运了运功,睁开眼。他看到一片圆形的屋顶,忽然想起一句:“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暗觉奇怪,想要抬头看看,却感到周身一阵疼痛,“呀”地叫了一声,又跌倒下去。
只听屋里有人说话,再睁眼,看见一个妇人,五十来岁年纪,穿着打扮与国人迥然不同。她看雨花石醒了,端来一杯奶茶,雨花石茫然接过,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向对方道谢。
妇人笑笑,示意他喝下去。
雨花石喝了奶茶,感觉清醒一些。一时无数疑问在心中盘旋,问道:“大婶,是你救了我?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了?”
妇人说:“这里是雅满苏。我们看见你的时候你就昏睡,到今儿已有两日了。”
雨花石一时呆住,一会儿说道:“多谢大婶的救命之恩。”
妇人说:“你的伤并未好,若不割去溃脓,只怕有性命之虞,只是,你要忍着疼痛。”
雨花石说:“这倒没什么。只是这儿恐怕难找大夫。”
妇人笑了,说:“你先吃点东西,等我丈夫回来,他就能帮你看。”
雨花石听后隐隐有些忧虑。
妇人又说:“别担心,我丈夫以前也受伤溃烂过,他就自己给自己割掉了。”说着眼中露出一种豪情。
雨花石听后又添一份忧虑。
妇人拿来一些羊肉,雨花石道谢后狼吞虎咽起来。
约午时,外面响起一阵马蹄声,随后听见一男人的声音,雨花石迷糊中想:“大概是男主人回来了。”
男人进到屋里,看看雨花石,又看着妇人,问道:“阿妹,怎么样?”
妇人说:“早上醒了,吃了点东西,又迷过去了。阿哥,看来得动刀了。”
男人听说,轻轻“哦”了一声,从箱里取出了一把尖刀。
只见寒光一闪,雨花石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