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迷失

2018-05-26  本文已影响208人  陈淮念

文 | 陈北宋

五月七号匆匆忙忙写完小说《故园无声》交稿,将近二十天里没写像样的文章。我说的像样指的是我想写的并且认为写的不错的,不包括那两稿书评。随笔写得少了,能写的都写了,没写的则不必再写。

我还是喜欢写小说,写小说的时候我能尽情地挥洒自己的感受,把自己写哭或写笑。我的小说能打动编辑,跟我说很好看很感人,却打动不了主编,主编说没市场,做不成畅销书,赚不到钱。

跟编辑约在星巴克聊天,她说现在的出版市场就这样,他们出版社已经转到影视化,建议我也开始影视化写作,因为传统文学没前途。现在出版的书都是鸡汤,或个人提升类,比如21天玩转注册会计师,时间管理秘籍,诸如此类。“何以解忧,唯有暴富”是当前这个世界的主旋律,出版业也不例外。

不写小说的时候我看了很多很多书,很多很多电影。没看电视剧,没看综艺,只看书和电影。我一直觉得我最大的问题是上学太多而读书太少,这两者的作用力朝向同一点:使我的思维极度僵化。在看书和看电影的时候,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打量自己,打量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我一直不停歇地向前走,很少停下来看看自己走向什么方向。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对的事,既然是对的事便无需多虑,做就对了。

可即便对的事,也有不同的方向。

春天飞速消失,我都没感觉到她存在过。现在室外温度三十度,我在室内还穿厚马甲,否则就鼻塞不透气。我看到花开了,花谢了,转眼间绿油油的树叶布满枝头,到处又是一片生机。偶尔中午出门,也会觉得阳光暴烈,后悔穿太多。可转眼回到室内,照例披上一件外套。

偶尔望向窗外,楼下几个老太太穿着短袖,各自牵着一只狗,热火朝天地聊。我一直觉得人老了是怕冷的,我爷爷七十多岁的时候,一到冬天就从早到晚抱着火炉不撒手,下巴上的胡子被炉火熏得焦黄。看到这些老太太穿着短袖让我很疑惑:她们都穿短袖了,为什么我还穿着厚厚的连帽卫衣?我到底处于生命中的哪个阶段?

我总是在早上的五点五十分准时醒来,离闹钟响起还有十分钟,在醒来的一瞬间常常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要命的是连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卧室里的抽屉柜,用了无数次的床头灯,头顶上雪白的天花板,还有身边的女儿和爱人。

这个过程常常持续四五秒钟,这期间心里仿佛有个巨大的空洞。我把自己弄丢了,这让我非常难过。

四五秒钟之后一切恢复正常。身边的女儿仍然鼓着小包子脸睡得憨态可掬;另一边的爱人仍在沉睡,透过窗帘间隙透进来的光我能看到他照例用手握着女儿的一只小脚丫。我仍在北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三年;十分钟之后闹钟将响起,我要准时起床给全家人做早餐,然后和爱人一起送女儿去上学。

我问孩子爸他会不会在醒来的时候很迷失,看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他惊讶地说:“当然不会!我即使在睡梦里也觉得你和孩子是我最熟悉最亲爱的人!”

“当真?”我眯起眼睛,“你确定在刚醒来的几秒钟之内不会疑惑自己在哪儿?”

“这有什么好疑惑的?我出差时偶尔早上会犯迷糊,在家里从来不会!”他也眯起眼睛,“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在自己家里会这样?”

“不知道。可能是中年危机!”

“买买买!”甜爸大手一挥。

我给孩子买夏装,裙子T恤裤子凉鞋,牛仔衣牛仔裤,牛仔短裤;我给我自己买夏装,牛仔衬衣牛仔短裤牛仔裙,还买了一条牛仔背带裤,喜滋滋穿上在甜爸面前转了一圈。

“你快四十了大姐!穿这个合适吗?”他哭笑不得地说。

“你不是说我穿背带裤好看吗,怎么了?”

“那是你二十多岁的时候!”

“哼,我就要穿!”我昂头离去。

到了快四十岁,我不想再关注别人的看法,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穿自己想穿的衣服。去单位上班的时候我特别注意衣服的搭配,中规中矩,黑白灰三色,连带着孩子的衣服也是素色和暗色。现在我想解放天性,背带牛仔裤又怎么了?

等我开始观察生活本身,才惊觉周围的人都发生了变化。三月份回老家住在长兄家里,才发现长兄已经年近五十,当年玉树临风颜值惊人的帅小伙有了啤酒肚,还净做些我觉得他永远不会做的事:拿墩布拖地,早上起来站在厨房给我们炒菜煎鸡蛋,盛饭拿筷子,翻箱倒柜给孩子找玩具,走的时候使劲往后备箱给我塞吃的,把暖水壶里的水给换成刚烧好的,还跑到老远的街边给我买了一瓶芝麻酱。

我很心酸。我希望他仍然是那个暴脾气的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少年。

这些变化中流淌的是时光。

我手头上有一些书,让我写书评的。如果写得好我也可以签约写专栏,会有固定的一笔收入。可我提不起兴趣,我还是喜欢写小说。我跟孩子爸爸说要不我不写小说了,写专栏赚钱吧,他很诧异地说没想到我是这么功利的人,专心写小说不好吗?我气坏了,我写专栏怎么了?我就不能一边写专栏一边写小说?谁规定我一定不能钻进钱眼里?

虽然生气,可我还是提不起兴趣,无数次地质疑写那些东西对我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除了赚钱之外。他嗤笑,我说你不行吧。你就做自己喜欢的事吧,不要把功利心放进去。我需要养家糊口,不可能追求纯粹的理想,但我希望你可以。

哎,人一旦上了年纪,心口就容易泛酸。

王小波在《流年似水》里写道:在我看来,春天里一棵小草生长,它没有什么目的,也不是表演给什么人看的,这就是存在本身。我们抱着存在的伟大真诚去做一切事,而不是在人前羞羞答答地表演。人都是为了要表演,失去了自己的存在。

为了存在本身,我们应该尽量真诚地去做一切事情,像笛卡尔一样思考,像唐吉坷德一样攻击风车,无论生活还是写作,都应该以极大的真诚完成。如果哪一天我开始用文字去赚钱,也是怀着极大的真诚,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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