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国――圆璔
人最宝贵的是，所有的努力都来自于不甘心。
我的国
1、
许多老师都说。园璔值得所有人学习。可其实许多人并不认识他。不知道他的面容，也不知道他的班级，抑或是老师常说的他的执拗和坚持。但我知道圆璔，我知道在他骨子里那种不达目的誓不休的固执和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毅力。从认识他一直到如今，我依旧能确信地以为。圆璔是我见过最努力的人。
圆璔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只是当我还在玩过家家的游戏时，圆璔就已经在父母的规划下开始走向学习的征程。唐诗宋词，乘除加减，一样不落。是圆璔让我明白，人与人的起点本就不同。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我们一直都无法控制。
自古以来，中国一代一代传承着的家庭意识实际上对人影响是最深的。刻在骨子里的知识分子的傲气在圆璔一家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圆璔的爷爷曾是小镇高中的校长，如今在学校里依旧有着不可磨灭的名望。父母都是学校里的老师，每届带出来的学生不乏中流砥柱之辈。
2、
圆璔一直以为所有人的童年都如他一般，小小的书桌便是最大的一方天地。每日的行程前一天早就规划好，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每一秒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娱乐活动与我们不同，看名著、练钢琴是他觉得最恣意的放松方式。我有时会在圆璔家的窗户下邀他一起，他只会趴在窗边，低下头看着我，边浅笑边摇头。温柔啊，但是清冷又疏远。
说来也巧。圆璔和我，从小学起一直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但我俩关系只谈得上是点头之交，青梅竹马那是差远了。后来想想，圆璔与所有人都是如此距离，礼貌、克制、冷静。
孩子，一直都是没心没肺地活着，一颗糖就能高兴几天。从小到大，我们都是孩子。而圆璔不是。圆璔很少笑，也很少说话。顾城先生曾写道。我觉得，你看云时很近，你看我时很远。圆璔就是如此。他坐在座位上向我们投来的目光，只看得见孤独。不是说所有的悲欢苦痛，我们都不必承担吗。
3、
哪个人的人生里没有别人家的孩子。圆璔就是我人生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礼貌懂事、成绩优异、知书达礼、冷静克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我妈常说的一句话是，你就是榨干了油也比不上圆璔的小指甲盖。圆璔啊！你看，你耀眼得如星辰一般。
小学一直到初中，圆璔一直都是我的噩梦。一到考试，各人使出各人的看家本领。而圆璔，始终稳坐在金字塔的顶端。对于他来说，好像考试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种习惯。常听同学们说，有人一辈子为一百分奋斗，而有人考一百分只是因为总分是一百。我有时会想，圆璔就是后一种人了吧。
撇开别的，圆璔确是学生时代女生们理想的崇拜对象。一到重大节日，学校便会组织起各种演唱大会。独唱的、合唱的，学生的、老师的。花样挺多，就是形式老套。除了合唱，就是朗诵、舞台剧。最让人期待的还是圆璔，端坐在钢琴前的圆璔。从小以钢琴为爱好的圆璔，早早就过了九级。《秋日的私语》、《天空之城》那是信手拈来。每年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圆璔要么开场、要么压轴。一到圆璔演奏的时刻，底下的人们都安静了。在舞台中央弹钢琴的圆璔，低垂的眉眼、还未削减的婴儿肥、灵活飞动的手指、因裤子短了点而露出的脚踝……人真的会发光，在他最美的时刻。
4、
对于生存于中国的学生来说，每一场考试都是至关重要的。小升初的考试决定了上哪个初中，初升高决定了上哪个高中，自然高考决定了上哪所大学。虽然这么说有失偏颇，但是学校和班级的好坏深刻地影响着学子的前途与命运。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人都是捉摸不透的。比如运气，抑或天资。圆璔在初升高的统考中遭遇了一生最大的滑铁卢。查成绩的那一天，是刚刚下过暴雨的雨后晴天。空气中夹杂着清新的青草味，趴在榕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嘶叫着。但是，六月的天气始终是让人觉得闷热又烦躁的。还记得这天晚上圆璔没有练琴。我们和他约定过，若是晚上真要练琴，得练催眠的曲子。从考试结束到这一天，每晚的琴声从未断过。
后来听妈妈说。圆璔总分都没有赶上我，怕是只能在小镇高中读个普通班了。初中毕业的晚会上，圆璔一个人离我们很远。有人私底下说着圆璔，无非是说他之前的成绩不真实。晚会结束后，圆璔与我一起回家。我走在他后面，看着圆璔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影子，一路无话。在我们要分开的时候，圆璔突然开口问道。音浅，你相信我吗。灯光从圆璔的身后照射过来，我看不清楚圆璔的面孔和眼神。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好好地和圆璔说下去，而不只是简单地点点头。
5、
上了高中后，学生们是必须住校的。也因如此，我再也没听过圆璔的琴声。高一时，圆璔与我就不同班。我在高中部的一楼。而圆璔，则在永远哄哄闹闹的二楼。周末时，圆璔时常与我一起回家。真的，绝不能期待两个沉默的人能有过多的火花。点头微笑，招呼告别，是最常见的相遇姿态。
高一下册。因圆璔选理，他家里人闹翻了天。即便我，也无法理解如此擅长文科的圆璔为何如此偏执，或者说胆大妄为。我不明白，一个人需要多大的勇气才敢选择更为艰险的人生。但我在圆璔澄澈的眼睛里，只能看见坚毅。
上了高二。文科班搬入平房，理科班移入状元楼。圆璔与我碰面的时间愈发少了。更了解圆璔的，反而是学校的老师们。总听老师们说，圆璔的努力与坚韧。虽在普通班，可圆璔的名次以稳定的速度上升，一直稳在年级的前五十名。老师们都说，圆璔是这么多年来，普通班里最闪耀的明星。
6、
高二的那年暑假，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圆璔的琴声终于再次响起，曲子的篇目是我们熟悉的那几首催眠曲。听着圆璔有些生涩的琴声，我竟觉得格外的感动。刘亮程在《一个人的村庄》里说过。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我很庆幸。在我最艰难与孤独的日子里，我能够在圆璔的琴声中欣赏我生命中那最大的一场雪。
学业紧张起来了。各个学校已开始张罗着补课，小镇高中也不例外。圆璔与我一起从家中出发，回到学子们戏称为“青春的坟墓”的学校。在回程的3路公交车上，夏末的夕阳轻飘飘地飞入车厢里，每个人都好像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人影恍惚间，我看见每个人的影子都懒懒地叹息着。圆璔挺着脊背，右手拉着车门旁的栏杆，一本正经地站着。严肃认真又莫名可爱。我与圆璔打趣。
“圆璔，你是门神吗？”
“……不是。”
“圆璔，读文科不好吗？”
圆璔没有想到我问得如此直接，我也没有想到。一阵沉默，夏末的天气我竟觉得有些寒意。圆璔笑了笑，可他并没有回答。看着他撇过头的后脑勺，愧疚与自责让我不知所措。
7、
在这次对话后，我竟一直到过年才再见到圆璔。以前相熟的伙伴来邀请去楼顶上放烟花，讨来年考试一个吉利。我走过圆璔家门时，犹豫了许久还是敲了敲门。开门的正是圆璔，我举了举手中各式的烟花棒。
“圆璔，和我们一起放烟花吧。”
“好。”
真的。这辈子我也无法忘记在这一时刻圆璔说的这个字。圆璔与我们是两颗不在同一星系的星辰，在某一时刻我们终于相遇。圆璔轻轻地把门关上，里面传来圆璔父母吵闹的声音。我看着圆璔，他微笑着说没关系。
歌词里写道。烟花易冷，可我并不觉得。烟花如此绚烂，倾尽一生带给人们温暖与光亮。圆璔仰起头看着天空中此起彼伏的烟花，不知在琢磨些什么。烟花棒快放完了，大家已经陆陆续续回家。我闻着烟花陨落后刺鼻的硝烟味，听见圆璔说。
“我妈告诉我，若是我读文科，便能疏通关系转到重点班去。从小到大，我听从他们的安排与规划。每到考试前，只有一轮又一轮的自制押题卷。音浅，我觉得困惑疲倦。我不想永远是攀附着大树的丝萝。”
“圆璔。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我们都是第一次活在世上，第一次生而为人。我们都是懵懂无知又心中通透，逆来顺受又执拗反抗。
8、
高考对每个人的意义都是不一样的。对于圆璔，这是一次向父母证明自己的机会。圆璔曾和我说，他喜欢用帷幕落下来形容高考结束。我们都是一群青涩的演员，在舞台中央演着青涩的故事。无论结局好与不好，帷幕一落下就已无法回头。
圆璔啊！到头来，你还是我家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圆璔在高考中发挥异常好，去了北方一所985高校。还记得他们家办升学宴的时候，圆璔父母合不拢的嘴和周围不停歇的恭维。圆璔安静地陪在父母身边，一桌一桌敬着酒。你才十八，就已成熟。
圆璔上了大学后，性格开朗了许多。从没想到，圆璔开怀大笑的样子如此可爱。当时在漫天烟花下清冷孤戚的少年，历经磨难终于长成了自己的模样，而不是父母为他描募的样子。
9、
我从未想过，圆璔竟会邀请人一起放烟花。高二那年的楼顶好似从未变过，过年期间的小镇天空还是如往常一样。
“音浅啊。我没有含壹的天分。我是个很平常的孩子。我只有足够努力才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我明白。”
“这么多年，我受到许多人的白眼。父母不甘心的、同学怀疑的。我不在乎，真的。高三时，我窝在被窝里一直做题，直到凌晨一点。一年来从未断过，我甘之如饴。”
这么多年，圆璔终于释怀。他在炮竹声中开心地对我笑着。
“音浅……”
“什么？”
“我说，谢谢你。”
嘿。圆璔，你是我家中常提的别人家的孩子。你会一直优秀下去，成为漫天星河里闪亮的一颗。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