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某个夏天(叙事诗)
题记:是彩色胶卷被岁月浸泡后的黑白呈现,是静静思想后的自然怀想,是沉重历史的轻松再现。
那天的太阳像个壮小伙子
血气方刚
把整个村子照得热腾腾的
生产队里的高音喇叭一遍一遍地播放着毛主席语录
田里劳作的社员不时支起耳朵听两声
然后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学两句
虔诚而庄重
几个顽童背着打猪草的篮子穿梭于田间
其中一个拿着弹弓对着天空中的飞鸟叫道
我能把它打下来你信不信
话音刚落“嗖”地一声
远处那只翱翔的飞鸟应声而落
惊得其它在周边树枝上忘情歌唱的鸟儿仓皇逃向了远处的天空
伙伴们发出崇拜的唏嘘声
朝着鸟掉落的地方跑去
打鸟的小伙子嘴里噘着一根草
就着一个土坡斜躺下去
眼睛直视天空
似乎穿透了一切的空洞
不远处的田边小径
几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嘴里哼着《爷爷为我打月饼》
蹦蹦跳跳地走来
其中一个穿着土布百褶裙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她是上海知青姚月和老支书的儿子刘海军的女儿
三十出头的姚月一身村姑打扮
被晒红的皮肤褪出一层层薄薄的白皮
她正在听旁边胖嫂哀叹着
拿二闺女给傻儿子换媳妇的事
姚月心揪揪的无法言表
只一遍遍重复
不能啊不能啊
下午两三点钟
卸下木门午睡的人们纷纷醒来
他们拿着鱼篓
走进一个小鱼塘
鱼塘里的水不过两米深
这个地方是夏天大人小孩的乐园
特别是半大不小的小子们
个个晒得黑不溜秋的像泥鳅
他们玩水能玩出许多花样
扎猛子打水仗
捕捉水下太阳起起伏伏的笑脸
女孩们大多蹲坐在岸边的树荫下
双脚泡在温热的水里
逗弄盘旋于脚边的小虾
它们撩起的痒痒引来咯咯的欢笑
胆大的卷起裤腿下到较近的浅水里
一只螃蟹逡巡过来
它的钳子的挑逗
点出一粒一粒音乐般地疼
心惊肉跳地
演绎成淌着眼泪的花脸
村民们抑扬的叫喊声
卷起的裤腿粘着的泥巴像彩绘
几个坏小子一起捉弄着一个小女孩
他们把一只小螃蟹放在岸边小女孩的头发上
女孩吓得直叫唤
头摇得像破浪鼓一样
抹着眼泪直着嗓子呼唤着哥哥哥哥
岸边树上的鸟儿也成群地起哄
叽叽喳喳地像在数落男孩们的不是
女孩的哥哥射箭似地直冲男孩们游来
这边,早已是刺溜滑上岸哄散而去
只在浑浊的空气里
留下了高低起伏的挑衅的笑骂声
傍晚时分家家炊烟寥寥升起
邻家大妈一元钱买了一网兜的螃蟹
吃饭时她家二小子咕哝着
一元钱能买一斤多猪肉呢
说得人口水泛起
头脑里充满了花白肥肉的合理想象
煮熟的螃蟹被破开了肚
萎靡地瘫在饭桌上
实在不是什么好风景
晚上社场放露天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
一群村娃抬着长凳
兜里装着还散着热气的炒蚕豆
横冲直撞地往社场杀去
一些大人三三两两地逡巡过来
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些家长里短
开场前白白的银幕上不时冒出一两个黑影
还有一些扮着怪相的头颅或手指
这边有人爬上了长凳
扯着嗓子喊着二丫
远处一个尖细的应答声脆脆地飘来
不知什么原因场中间传来哄笑声
三两个大小伙被一个姑娘追打着绕着场子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咔,放映机射出的光线像命令
顿时一切都静了下来
东北角的草垛旁
一个站着撒尿的村干部
听见草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翻动声
他悄悄探过身子按亮手电筒
两个雪白的人儿像蒸熟的馍馍
正嘶嘶地冒着热气
黑黑的脑袋像插秧一样急速往草垛里钻
裸出白白的屁股像剥开的大葱似乎也能嚼出辣味
这时村干部的高音喇叭开始播报
抓流氓啊搞破鞋啊
声音刺穿了夜空黑咕隆咚的寂寞
直钻入每个人的耳膜
骚动的人群纷纷弃场奔着草垛的方向跑来
《永不消逝的电波》机械地转着
像来不及更换的背景
与正在上演的另一场主戏反差太大
夜空响起一阵闷雷
好似要把什么拦腰劈开
一个老者佝偻着腰立在空空的场地上
他倚着柺慢条斯理道
明天又有暴雨了
这一下又得起码半月啊
放映场的灯照出一片像白昼一样的空间
放映员无精打采地收拾着胶片
白白的空场中间蹲着两个小人儿在胡乱地画圈
一个是虎娃一个叫细妞
虎娃说等我们长大了我们就
细妞咯咯地笑
等我们长大了我们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