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故事 | 《烽原战歌》

《烽原战歌》第十二章

2020-12-28  本文已影响0人  枫原ZG

        天刚微亮,伯里克穿戴整齐走出房间。他身上的军装与之前的稍有不同,不仅布料更加精细鲜亮,还缝上了华丽的缎带。是一身进出隆重场合也不会失礼的行头。

        离开军营,走上大道,通过广场。早早起来穿行在市井间的人们都畏缩、恭敬的闪开道路。从广场一直向北走上去,经过了教堂,仰头瞭望,一条青石板路绵延曲折,就像通上青天的云梯。背靠绝壁的坡顶上,矗立着四层的高大府邸。那宏伟建筑由大小一致的石块砌筑而成,从左到右有十几间屋子的长度。府邸两侧是塔楼,上面悬挂着剑与盾的旗帜,时刻有卫兵在楼上守望。下一层的坡地上,分隔东西也各有一座双层宅邸。这两处跟上面相比就略显简朴,只是独栋房子没有塔哨,悬挂在屋顶上的都是权杖旗帜。这三座建筑高低叠罗,站在所有人头上,俯视着整个城市。

        从伦兹城回来之后,伯里克每天的任务就是爬上这个山坡,进入下层东侧那座虽未登顶但也高高在上的房子,然后整日或整夜的站在大厅、走廊或者萨隆的卧房门口。萨隆时常离开,前往上层的城主府邸或到城中各处巡视,但每每皆唤沙普队长随行。沙普总是得意的将目光瞥向伯里克,然后指定其他护卫跟随。伯里克也曾多次自荐同往,但萨隆从未应允。

        今天又是这样没有意义的渡过吗...伯里克沉着脸踏上了石板路。

        来到萨隆宅邸的门口,远远看到从西边过来两个人。其中的中年男子身着黑色长袍,头发整齐后梳,右眼戴着单框镜片,手里抱着一本书。另外的青年男子,标准军人短发,军装笔挺身姿矫健,步伐端正利落。

        “弗斯·贝里特主教,威克·菲伯尔队长。”

        待两人近前,伯里克弯腰施礼。

        “哦?这不是伦兹城一役的英雄吗!”叫弗斯的中年男子笑眯眯的盯着伯里克,“说起来,之前与迅影爪痕那一战也多亏你的神勇表现,才降低了我们的失职之过。”

        “‘英雄’之称愧不敢当。与强盗集团一战也正是因为城卫队在后方支持,特攻队才能在战斗中后顾无忧。否则被敌人的援兵包围,我们也孤木难支。”

        “哈哈哈,真是变得会说话了。刚入伍就惹恼了萨隆主教的愣头小子,现在也学会这一套了~”威克走过来拍了拍伯里克的肩膀。但在他把手放下腰间的一瞬间,伯里克突然向后跳开一段距离,拧身叉立,并将刀抽出了一截。

        “哈哈哈哈~”威克大笑起来,但在他眉宇间仍残留着一丝杀意。“不错~你现在的身手,在特攻队里能排在次位了吧..不,如果不是比武而是死斗,没准儿已经是首位了。”

        伯里克收刀走回到威克面前,“哪里,我的武艺还远不及沙普队长。”

        “行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沙普~另外,窝窝囊囊可不是武者的风范。”

        “彼此彼此吧。”

        “嗯哼!”弗斯主教咳嗽一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你们这些武人一碰面,总是这么剑拔弩张。今天我们是来看望萨隆主教,不是来横生事端的。”

        “是的,我失礼了。”威克颌首退到一旁。

        “请让我为您引路。”伯里克向弗斯再次施礼,然后引领他们走进庭院。


        萨隆来到客厅时,看到弗斯正大摇大摆的欣赏着屋里陈列的雕塑和油画。霎时他就沉下脸来。

        “噢呀~萨隆大人,时隔几日,气色恢复的不错啊~”弗斯笑脸相迎,然后伸手比向伯里克,“听说您在战场身陷险境,亏得这位勇士相救才保住性命。我还想之后去军营拜会,没曾想刚刚在门口就遇见了他。果然还是把勇士放在身边才能摆脱梦魇安然入睡吧~”

        萨隆顿时怒形于色,“哼!伦兹城一役只是小场面。伯里克的能力在特攻队里仅是平平,能拿下那场战斗是特攻队整体实力的体现!何来险境?我的护卫队人员空缺,从士兵中填补是平常事。弗斯大人太过大惊小怪了吧!”

        “哦?面对三十余头魔兽还只是小场面?”弗斯的眼神使他的笑容都变冷了,“如果是小场面的话,特攻队全军出征仅剩三成回还,这伤亡数字可不太好看啊,萨隆大人。虽然呈上去的报告并不是这样的内容,但昨日通过城门进来的特攻队士兵可是有不少新面孔呢。”

        “咯!弗斯大人,您真有闲心围着特攻队转,还费心编排这种莫须有的情节!您有空在这里质疑我的战绩,难道说城卫队值守不力致使圣具遗失的事,您已经把屁股擦干净了?!”

        “劳烦萨隆大人为我操心。阿蒂娜大人宽容仁慈,我只是交上一份详细的报告,就获得了她的谅解。倒是您,为了在严格的拉曼大人那里蒙混过关,一定破费了不少吧?我记得以前您客厅的里可不是这些便宜货~”

        “弗斯大人!如果你来仅仅是为了取笑和诽谤我的话,那我并没有时间奉陪!恕我不送了!!”萨隆终于忍不住下了逐客令。

        “既然萨隆大人事务繁忙,我就不再打扰了~”弗斯心满意足的告辞。转过身,他对正施礼相送的伯里克说道:“这位勇士,既然萨隆大人认为你的实力只是平平,而我又十分欣赏你,你是否愿意到城卫队来?”说着他回头瞥了萨隆一眼,“我想萨隆大人还是会给我这个小小的面子的~”

        虽然明知弗斯的意图,伯里克也只得回答:“承蒙大人赏识,但入伍时我已立下誓言成为特攻队的士兵。因此,请恕我拒绝。”

        “那真是遗憾~”说完弗斯抬脚就走,把张着嘴还没说出话来的萨隆晾在了后面。一直等在门口的威克这才向萨隆行礼,然后为弗斯拉开门,随他一起离开了。

        “这个走了狗屎运的乡野匹夫!喂不饱的老恶棍!!”弗斯走后,萨隆跳着脚骂起来。他指着伯里克吼道:“那老家伙明显就是来讥讽我的,你为何还对他恭维客气!别忘了你是谁养的狗!他怎么会知道战场的情况?难道你已经跟他串通一气了吗?!”

        没做任何辩解,伯里克只是问道:“大人既然并不信任我,为何还要提拔我做护卫?”

        萨隆呼出一口怨气,压下怒火说:“无论是打猎的狗还是看家的狗,都是狗而已!狗无论有多凶,在没调教之前是派不上用场的。你虽然证明了你的能力,但还没证明你对我的忠诚。我如何能信任你?”他忿忿而去,丢下一句话:“我自会给你证明的机会,看你如何表现了。”


        自从弗斯主教来过已有数日,一切如旧。伯里克每天依然只是在站岗执勤中度过。大把无所事事的时间,让他得闲思考。对祸及无辜战友自知罪孽深重,但不后悔。反而更是没有退路只能向前。对辜负克利尔的期待心怀愧疚,但更多是无奈。在这样的世道竟然还有如此正直的人。就算这份正直遭到践踏,才能被埋没,拳脚难伸,志向难酬,也依然选择隐忍,将内心信念贯彻到底。无法不使人肃然起敬。然而那也等于是放弃了抵抗,任由命运摆布。明明是战场上最拼命的人,最后却连一句赞赏都得不到。抛开那份擅自的期待,她的舍命相救,甚至可能超越底线的付出,都是难以言喻的恩情。但是无法回报她..不能一辈子只做一个正直的士兵...自己还有无论如何都要实现的理想。对库宁等人,没有抱歉,他们就是活该。但杰德、罗特和梅森一定不会赞同自己的所为。所幸自己一定上不了天堂。这样一想,倒对库宁恨不起来了,反正迟早要在地狱相见,到时再听他没有说完的强词夺理吧。对萨隆,倒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本以为按计划顺利取得了他的信任,但现在反而感觉是他在谋划着什么。那个所谓“证明的机会”一直也没有露出苗头,实在是不能安心。

        今天又是通宵执勤的日子。吃过晚饭,伯里克再次走上那条循环往复的道路。今夜的风有些凉,天空零星飘着雨点,他打了个冷颤,心里莫名的不安。难道会在今天吗...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凉气。再多想也没用不是吗?无论什么样的“考验”,除了“闯过去”别无选择!但他还是暗暗期望不必再牵连他人,哪怕自己要冒再大的风险。


        “这么晚了,主教大人急着找我们是什么事情?”克利尔紧追在沙普身后。周围已是一片漆黑寂静,只有两人踏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悠悠回响。

        “我也..不清楚。”沙普匆匆的赶路。突然他放慢脚步,回头问道:“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克利尔摇头,说:“虽然恢复的还不错,但两次的伤势累加,短时间内恐怕还无法战斗...”

        沙普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

        进入萨隆的宅邸,两人在客厅等了一会儿。去通报的女佣跑回来说:“主教大人身体不适,已经躺下了,请两位到卧房相谈。”

        沙普点点头,便要动身前往。

        “如果主教大人有恙,有什么事是不是可以明天再...”克利尔有些迟疑。

        “既然主教大人要我们到卧房相谈,可能是十分紧急的事情。”背着身说完这句话,沙普抬脚就先走了。

        克利尔也只好追上去。

        来到卧房门口,沙普朝站在旁边的卫兵使个眼色,然后敲门走了进去。


        拐过弯来就是萨隆的卧房,又要站在这里渡过一夜。伯里克心里还是莫名的不安,如果能平安无事的一直站到天亮,可能反而是最好的结果。与他交接的卫兵突然咳嗽起来,掩着嘴连招呼都没打就跑了。他狐疑的盯着那卫兵的背影,突然发现在走廊另一头儿本该有人位置却空着。他立刻紧张起来,这时听到身后房间里有说话声音。是克利尔吗?好像在报告士兵的安抚整顿情况。这个时间?在这个地方?

        克利尔的报告被门外一阵咳嗽声打断,她警惕的瞄了一眼身后的沙普,又继续说下去。萨隆身上搭着鹿皮被单,心不在焉的靠卧在大床上。他和沙普交换了一下眼神,沙普点了点头。

        “好了,我大致知道了。”萨隆摆摆手,示意克利尔停下。

        “那么,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克利尔戒备着往后退。

        房门却被沙普抢先一步挡住了。

        “叫你来当然不是为了听这种无聊的报告~”萨隆现出猥琐的嘴脸,“今天晚上你留在这里服侍我。”

        门外的伯里克心里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克利尔也被萨隆如此露骨的荒淫吓了一跳,她高声回应:“请您自重,主教大人!”

        “行了吧,还跟我装什么淑女!”萨隆嗤之以鼻,“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求我放了那小子的时候,你不是自己脱光了衣服跪下来求我玩弄你吗?”

        伯里克的脑袋“嗡”的一声。虽然隐约猜到,但一直不敢确信。克利尔..副队长她如何能救自己出来...为此她能付出的代价还会有什么呢!!

        “萨隆大人..那件事...”克利尔低下头,像被针扎到一般缩紧了身体,“交易已经完成了..请不要再提...”

        “哼!你知道为了他捅的篓子我花了多少钱去打点吗!我能把他从地牢里放出来,就能再把他扔回去!”萨隆狞笑起来,说:“实话告诉你,那小子此刻就站在门后,我们说的话他都能听到。你不是为了他什么都能做吗?那就让他知道你是我的女人~让他也听听你在我胯下时的风骚浪叫!”

        伯里克气血上涌,两只拳头震颤不止。“现在冲进去救她!”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膨胀起来。但是..牺牲了那么多人才换得的机会,难道就这样付之一炬...迟疑中,又听到克利尔的喊声:“大人!特攻队刚刚遭受重挫,如果此时闹出风波,甚至将战役英雄扔进地牢,恐怕会影响士兵的忠诚信念。请您以时局为重!”他按捺住冲动。没错,只要她坚持拒绝的话,萨隆应该不至于在这里强行...

        “呸!!”萨隆轻蔑的瞟着克利尔,“你一个女流之辈还跟我讲起时局来了!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当上这个副队长?”

        克利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咬牙说道:“我有相应的能力,并且完成了职责工作!”

        “哈哈~~每天喊喊口令看着士兵训练,换谁来不行?除此之外你还做了什么?”萨隆的口气充满了讥讽。

        “至少最近两次战役...”

        “有能力胜任的人多了!”萨隆叫喊起来盖过了克利尔的声音,“我拒绝了那些金子银子,把你摆上这个空架子,让你过足了发号施令的瘾,还不是因为看上了你这副馋人的身子!尝过一次之后更是欲罢不能了~”他掀开被单下床来,一边逼近克利尔一边说:“那小子在门口听到现在,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看来你们的关系也不过如此~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前途命运攥在我手里~沙普队长!给我扒光她的衣服按住她的双手!这样我反而觉得更刺激~一会儿也让你享受享受!”

        “真..真的吗?感谢主教大人!其实我早就对这个小骚货...”沙普话都顾不得说完就向克利尔扑过来。

        听着房间里撕扯、叫嚷乱作一团,伯里克全身斗气压制不住的喷溢出来。手中的刀一寸一寸出鞘,他猛转过身。这条命,就还给她吧!!

        “伯里克你别进来!这跟你没关系!!”克利尔扯破喉咙的喊声阻止了他的动作。他面对木门,僵固着刀拔出一半的姿势,不知该如何是好。

        “啪”的一声,萨隆一个耳光甩到克利尔脸上,“你这..骚biao子...力气还真大!累的我一身汗...”他坐到床边,喘匀了气说:“我也不跟你耗费力气了,你自己选择吧。如果你今天顺从了我,并且愿意今后随时随地伺候我,我就放过那个小子。如果你不顺从,我可以让你回去,但那个小子就死定了!”

        伯里克把牙咬的咯咯响,“拒绝他..拒绝他!拒绝他!!再正直也够了,求你拒绝他吧!为了一个认识才没多久的人,不用做到这个份上啊!!”他在心中呐喊,同时屏住呼吸听着屋里的声音。

        泪水划过克利尔的脸庞滴到地上,从她嘴里发出的却是颤抖的温柔声音:“大人,我并不是为了那个士兵,而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我愿意..从今往后都...”

        木门轰然崩开撞到墙上,发出震撼的巨响碎成几瓣。伯里克迈步踏入房中,他身上的斗气如同愤怒雄狮的鬃毛,像能吞噬一切的烈焰。

        “这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事情!!”克利尔嘶声喊道。

        伯利克瞥了一眼,她双手挡着胸口,衣服已经被撕的破破烂烂。“擦干你的眼泪,到外面等我!”说完,他提起刀指向沙普,刀身被顺着手臂爬上来的斗气缠绕,闪耀如赤红的炼铁!

        “沙..沙普队长!快杀了他!!”萨隆从震惊中回过神,一边叫嚷一边后退,撞倒了墙角的架子,摆在上面的花瓶掉下来摔了个粉碎。

        惊愕于对手力量的沙普,被花瓶破碎的声音吓了一跳才清醒过来。但在他做出动作之前,克利尔从后面扑上来,一把抽走他腰间的佩剑,把锋刃指向了自己的喉咙。

        伯里克的眼睛猛的睁大,扭身要扑过去,但还没来得及挪动脚步,就看到利刃贯穿了克利尔白皙的脖颈。鲜血喷溅在纯白的石灰墙上。

        沙普吓得倒退一步坐到了地上,“不..不是我做的...是她自己!是她自己抢了我的佩剑!!”

        “为什么啊?!”伯里克的眼泪涌出来,“为了一个并不那么熟识的人!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啊!!”他抹掉一把泪水,双手平端起刀,向沙普和萨隆放出狂怒的杀意。

        这时克利尔挣扎着抬起头,圆睁的一双眼睛直直瞪过来。她艰难的摇头,颤抖着抬起沾满鲜血的一只手。被这双眼睛盯着,伯里克感到一股意志穿透过来,是请求,是命令..是赋予自己无法抗拒的责任!

        “这是..你最后的要求吗...”他垂下头,身上的斗气徐徐减弱直至完全消失。

        克利尔的嘴角微微翘起来,之后她倒向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

        时间就这样静止着。沙普坐在地上瞪眼望着克利尔的尸体,伯里克钉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半晌,萨隆扶着床头站起来,“真是丧气,没想到搞出人命来了...副队长死在主教的卧房里,这可不像在野外死几个士兵那么容易打发!”

        沙普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萨隆大人,现在凶器是我的佩剑,这可怎么说得清楚啊!”

        “啊,虽然她确实是自杀的,但现在的状况很难解释!倒是可以把现场改变一下,让她死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过如果有人告发的话...”萨隆把目光瞥向伯里克,然后对沙普使了个眼色。沙普轻轻的摇头。

        盯着伯里克看了一会儿,萨隆走到克利尔的尸体旁,从她腰间摘下那把银白色的刀柄,然后来到伯里克的面前,“情况已经是这样了。你现在的举动,我认为是作出了选择。你也不想让她白死吧。”他把刀柄塞到伯里克的手中,“从今天起,你接替她成为特攻队的副队长。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厚葬她!”伯里克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啊,那是一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

        没等萨隆把话说完,伯里克转身冲出了房间。

        走到外面,暴雨终于降下来。他仰着头,让雨水拍在脸上。任由这一股脑倾泻下来的寒凉把自己浇个通透。


        克利尔的死因,正式报告是伤口感染引发急性病变。暗中流传的说法是对大量士兵牺牲感到自责,过于压抑而自杀。特攻队对此事没有任何公开宣告,仅在内部追封其为“战役英雄”。葬礼时间也选在了黎明之前,由萨隆主教在墓园亲自主持,匆匆下葬后这件事就悄无声息的过去了。除了有些士兵常常到她的墓碑前伫立停留,就这样一个人消失了,几乎没有惊起一点波澜。

        之后有天夜里,伯里克被叫出军营。来到下城区的一条巷子里,已经有十几名士兵等在那边。

        见到伯里克他们就围了上来,“请告诉我们副队长真正的死因!”

        “是自杀的。”伯里克平淡的回答。

        “我们不想听那种荒谬的谎言!副队长平时最信任你,你一定知道真正的原因!”

        “就算有‘真正的原因’,你们又能怎么样?”伯里克冷漠的望着这一群人。

        “其实就算不知道具体的缘由,元凶是谁也是明摆着的!我们豁出这条命去也要为副队长报仇!”

        “去报仇之后呢?被当做叛党剿杀吗?把她从‘英雄’变成‘叛党头目’?”

        一名士兵冲过来揪住伯里克的衣领,“为什么你这么冷淡啊,伯里克!副队长死了!她被人害死了啊!她平时最关照的不就是你吗?!”

        “抱歉。”伯里克扒开士兵的手指,“我不参加这种自说自话给死人抹黑的行动。”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也许是巧合,第二天上面的正式任命就下来了,伯里克成了特攻队的副队长。随即又有流言说克利尔的死与伯里克有关,更有说实际上就是伯里克杀死了她。但没有一个人敢来找他当面质问。


        呆在克利尔的房间。坐在她的桌子前。把她留下的文件资料全都堆在面前。并非是对副队长的职务多么上心,伯里克只是想更多的了解她。无论如何,她为自己而死,这份强加到身上的压力实在过于沉重,让他喘不过气来。她最后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是有什么心愿没完成吗?如果能找出来,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替她实现!

        记事本上密密麻麻记载的全是与训练有关的内容。关于每个士兵的资质、当前能力、优势、缺点;训练中的表现;改进方向;单独适用的训练方法;关于特攻队整体的作战水平、优劣势对局;战术、策略的想法;阵型的变化推演;后面还补充了士兵在生活上反映的问题、士兵家里的困难和解决情况...她到底花了多少心思啊!这不是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这些根本没人在意的工作上了吗!

翻出最近一年的资料,伯里克看到了从入伍开始自己每一个阶段的详细记录,并且夹杂在平白的记叙和客观分析中还写了一些额外的“感想”。他把那些内容仔细的找出来:

        “入伍头一天就冒犯长官,另人难以置信的鲁莽。但是能够自信满满的喊出远大目标倒也让人钦佩。只是前路坎坷,希望他是个有毅力的家伙。”

        “了不起的天赋资质,让人惊叹的成长速度!如果是他这样才能的人,也许能实现我做不到的事...此时不能让他太过骄傲,否则他也许会误入歧途。”

        “作为同路攀登的失败者,我无力阻止他接受乘风飞翔的诱惑。愿圣主保佑他能承受这试炼炙烤。至少他仍在靠自己奋力扇动翅膀,希望他能够在羽翼焚毁之前回到正途。”

        “是我软弱的回避了应该与之对抗的恶障!是我的屈服和冷眼旁观,害他们无助的沦陷...”

        “还以为他从此会撕掉被炙燃的翅膀,但他竟然选择浴火翱翔!而我又做了什么...我有资格拉他过来吗?谁会愿意与内心早已放弃的弱者为伍...”

        “不能让他就这样结束!他有足够的才能,如果他一个人的努力不够,那就再加上我的!这样也能够证明,这条路并不是无望的!”

        “全都完了吗...他还没放弃,但我救不了他...不,也许有办法...但是如果那样做了的话...赌上我的一切吧!这一次轮到我来燃烧自己了。”

        “不知不觉被他的顽强吸引,如果能依靠在他身上,也许就不那么辛苦了。但我的软弱可能会拖累他。而且..我没有那样的资格了,无论灵魂还是身体...”

        “他竟然做出那样的事...唯一让我觉得还有可能挽回的理由,就只有他的坦诚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他..但这是我唯一能看到希望的通路啊!下一次,即使拼上性命也要阻止他!”

        伯里克双手颤抖着,甚至再端不住那小小的本子。记事本掉在桌上,翻开了最后一页。露出一行小字:

        “大概你永远也看不到这句话。但我还是想懦弱的在这里说一声:对不起,伯里克。擅自在你身上押上了我的人生。”

        木桌被一拳砸的粉碎,伯里克无法抬起头来,“谁说她选择了妥协?谁说她任由命运摆布!她明明拼尽了全力,赌上了一切!!赌在了我的身上...最后那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眼神,是她整个生命的意志啊!!然而承受了她拼上一切的付出...”他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她的那个理想..在这个扭曲的世道根本就是无法实现的啊...我根本就做不到啊!!从她那里接受的,沉重的难以负担,却根本无法回应她啊!!”他在心中大声的呼喊,手上不自觉的用力,将记事本糅成一团,最后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持续着借酒浇愁的日子,伯里克内心的阴郁始终得不到纾解。他完全没把副队长的职责放在心上,每天在训练场上露个面,简单安排之后就跑到酒馆里。有时候喝的烂醉还被人抬回军营。沙普对此也是置若罔闻。

        揽客的妓女看到伯里克一个人喝酒,又凑过来招呼他。大概是看上他英俊的外表,还提出免费服务的邀约。伯里克婉言拒绝。他想起在小巷里救下的那名女子,最终那个人也是因自己而死...越想越烦躁,他把整壶酒一饮而尽。

        从酒馆出来,他漫无目的游荡在路上。经过一条小巷时,听到有人搭话:“呦,英雄。最近气色很差啊~”

        他斜眼瞄过去,站在巷口的是威克·菲伯尔。

        “可否过来相谈?”威克又露出雕塑一般生冷的微笑。

        略有迟疑,他还是跟了进去。果然弗斯·贝里特正在里面等候。

        “对特攻队原副队长的事,我深表遗憾。真是可惜了优秀的人才,而且难得还是一位正直、勇敢的女士。”

        弗斯一开口就让伯里克全身一震。他没回应,只是凶狠的盯着弗斯的脸。

        “实不相瞒,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有一些了解。包括她是如何把你从地牢里救出来的。”

        “咯!”伯里克的怒火被一发点燃,“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止那些事,她的真正死因,我也大概猜得到。萨隆的荒淫无耻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伯里克紧握的一只拳头嘭然蹿起斗气的火苗。威克走过来,却被弗斯阻止。两人交换眼色,威克又退到后面。

        “看来你并不是个没有血性的懦夫。你不想为她报仇吗?”

        听到这句话,伯里克的火焰熄灭了,他转身就走。

        弗斯皱起眉头,看向威克。威克笑了笑,向着伯里克的背影扬了扬下巴。弗斯将信将疑的继续说道:“我与萨隆不合,我想你看的很明白了。我的确是想利用你除掉他,但这与你的目的也正好一致吧。”

        伯里克停了下来。

        “我并不是要你豁出命去刺杀他,也不是要你指证他谋杀再将她的尸体挖出来剖验。我只需要你帮我找到一些证据。”

        伯里克侧回身望过来。

        弗斯暗暗松了一口气。“萨隆贪赃枉法的事情不胜枚举,但是他很狡猾,掩盖的很好。如果能够找到他的账册和收赃地点的话...”

        “那样就能让他掉了脑袋吗?”

        “并不能。”弗斯意外诚实的回答,“即使拿到他贪赃的证据,以他的活动能量,也难以判定死罪吧。但是至少能拿掉他的官职。剥夺了他的权势,要取他的脑袋就很容易了。”

        伯里克转身又往外走。

        弗斯再看向威克。威克对着伯里克的背影喊道:“考虑一下吧,伯里克。你应该知道,萨隆早晚都不会放过你的。而借用我们的力量除掉他,也不会浪费了那个女人牺牲自己保住你的决意。”

        看着伯里克恍惚的脚步逐渐充满力量,威克的笑容越来越阴冷,眼睛也放出了锐利的光芒。


        对弗斯和威克,伯里克自然是不信任。但威克最后说的话不无道理。而且本来在确认自己无法实现克利尔的托付之后,就越来越难以按捺为她报仇的念头,现在这种想法不停的膨胀,快要撑裂他的脑袋了。

        不知不觉中,他就留意起萨隆和沙普的动向。忍不住在二人交谈时悄悄凑近。后来干脆行动起来,尾随他们在城中的行迹。但是若干天过去,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收赃地点,会是一间暗室吗?在萨隆宅邸执勤时也不是没动过寻找他把柄的心思,但查遍整座房子也没发现什么隐藏的密室。借着副队长的职务便利,他把军营和仓库又搜了个遍,仍是一无所获。

        趁着被沙普叫去汇报训练成效,伯里克把他房间的边边角角又观察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什么可疑之处。汇报途中萨隆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伯里克向二人施礼后退出房间,在关上房门的一刹那,萨隆喊叫的声音传出来:“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你最近是怎么了?!”他留了一条门缝,又听到萨隆说:“晚上带着所有的材料过去,先把证据都销毁再仔细商议对策!”

        傍晚,训练队伍刚刚解散,就看到萨隆和沙普匆匆忙忙走出军营。

        是陷阱。伯里克立刻作出判断。最近确实太不谨慎了。想借机来个了断吗?在城里动手是不可能的。在城外的话,可以宣称“失踪”,还能给自己再扣上串通强盗的帽子。对手的数量不会太多,毕竟之后还要灭口。那么,要把自己引到某个无法逃走的地方,并且不会提前察觉异样而半路放弃的话,也就是说他们真的在城外有一处藏匿地点吗...当然这都是推测。恰好附近有合适的场所,从外面雇佣杀手过来,这些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反过来说,这也是机会。在城外了断就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军队的保护。就算是陷阱,只要控制住他们两个,逼问出想要的东西应该也不是难事。就连那个“刀疤”在酷刑下也是尿了裤子哭着求饶。思前想后,他决定赌一把。也许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一路跟着萨隆和沙普来到集市,看着两人走进一间香料铺,当他们从隔壁的绸缎铺出来时已经变了装扮。之后他们上了一辆马车慢慢驶向城外。伯里克一眼就认出车夫是护卫队的士兵。他捡了一件流浪汉的破衣服披在身上,混在往来的人群中跟着那辆马车。

        出城之后他立刻钻进玉米田,丢掉破衣服,露出特攻队的军装。一路紧跟着缓缓行驶在大道上的马车,他几次故意暴露身影。如果对方知道会有人跟踪而高度警惕的话,从车篷布幔的缝隙间应该能够发现他。如果是陷阱,“会被杀手集团勒索”、“会被城卫队抓到把柄”尽量给对手增加这样的顾虑。

        马车绕过农田后一路向北,最终停在山前的小路口,三人下了车往山上走。伯里克与他们拉开距离,一路戒备着小心跟随。

        红日西沉,树影杂乱,山里渐渐昏黑,细节难辨。不知站在何处的什么鸟儿一直发出“咕咕咕”的叫声。感觉到视线,抬头看是几只乌鸦“扑楞楞”落到附近的树上。一路都没有发现埋伏的痕迹,前面的人也一直没有回头张望或做出疑似信号的举动,这反而更不自然。

        萨隆等人消失在半山腰一个藤蔓遮蔽的洞口。伯里克在四周侦查了一圈,确定没有伏兵才谨慎的追进去。慢慢适应了黑暗的视野,也只能看到洞内模糊的轮廓。为他指引方向的,除了头顶上荧荧点点偶尔“扑啦啦”飞下来的蝙蝠,就只有从前方传来的脚步回音。忽然远处出现一团光亮,他立刻侧身贴住石壁。光亮熄灭后脚步声也消失了。摸索着走到那里,发现石壁上刻着一条光线,仔细看是没有关紧的暗门,里面传出嘈杂的动静。这毫无疑问是一个陷阱了,进入这道门就是生死战场!他闭上眼平静了一下心绪,然后燃起斗志,伸手推开暗门。

        门后面是一条走廊,两边间隔插着火把。能够看到前方右侧有一个入口,里面照出光亮。再往前还有路,但是没有火把了,一片漆黑。感觉从那黑暗中隐约飘出血腥气味。他紧贴墙壁先来到右侧的入口旁,轻轻的吸了口气,然后闪身进去。

        眼前的画面让他呆住了。那是一个不大的房间,靠着墙坐在一把椅子上的是弗斯·贝里特,他手里端着一杯红茶,看着倒在地上的萨隆和沙普,两人身下都溢出一滩血渍,显然已经丢了性命。而威克就站在一旁,手中的斗气之刃煜煜生辉。

        “主角终于到场了~”威克收起兵刃,轻轻拍手鼓掌。

        “好戏也到了终幕。”弗斯站起身,把茶杯放在贴墙的木架上,与其他的茶具摆在一起。

        望着面前的两人和地上的两具尸体,伯里克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带了这么点人手,就以为能收拾你了。沙普还是这么天真~”威克不屑的瞟了一眼房间外漆黑的那一侧。“哈哈哈~当我一刀捅进他身体的时候,他那‘难以置信’的表情真是棒极了~可能到死他也不明白,一个在比武大会上的手下败将,为什么能够将他瞬杀~”

        “当然要低调一些。否则我升迁的时候,就不好带你走了。”弗斯一边擦拭着眼镜一边说,“你不是该陷在这种泥坑里的小人物,应该跟我一起去更大的地方。不需要向任何人妥协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伯里克终于开口问道,“你不是要我搜寻证据吗?为什么又用这种鲁莽的手段!”

        “鲁莽吗?”弗斯伸手从架子上拿起一叠纸张,抛洒在地上。“证据我早就拿到了,这个密室我也早就知道。”他一脚踹开架子下面一个木箱的盖子。里面全是金银财物。

        “你到底想干什么...”伯里克将银白的刀柄紧握在手里。

        “我说过,仅凭这些证据并不能要他的命。”弗斯拉过椅子坐在木箱前,面无表情的望过来,“而我就是要让他死。”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伯里克眼睛望着弗斯,但注意力全在威克的身上。

        威克弯腰拾起沙普那把精致的佩剑,掂量在手里,“身为弱者,却拿着一把众所周知专属于他的剑,真是愚蠢~”

        “当时让他得到这个东西,也是为将来铺路。现在看来,是一步好棋。”弗斯把目光从佩剑又转回到伯里克身上,“情人被荒淫无耻的上司逼死,英雄为了报仇查找上司贪赃枉法的证据。结果双方厮杀起来,同归于尽。我是打算这样写这份报告。”

        伯里克瞬间从手中激出斗气之刃,还没举起刀却向后跳出去,按着肩膀落回地面,从他手指缝隙中渗出血来。

        “好快的反应。沙普刚才可是一步都没动就被我捅了个对穿~”威克身上斗气飘忽萦绕,他手中的细剑也被斗气均匀的覆盖着。

        “没有直击要害是想让我几招吗?”伯里克燃起斗气,手里的刀又长了一截。

        “那怎么可能~你的武艺是跟那个女人学的,可能会一些麻烦的招式,所以求个稳妥。”

        接着,威克的剑连续刺来。伯里克全神贯注的格挡、闪躲,每一击都好快!动作干净利落,气息平稳如微风流云,无法预判攻击的指向,只能凭反应强行应对!他的手臂上接连绽出一条条血痕。

        “啊啊啊!!”他爆放斗气,猛挑一刀。

        威克后撤一步轻松躲开,跟着又提起剑刃。但在他眼前,伯里克已经侧身叉立,双手握刀端至胸前,刀尖指向自己的心口。

        “啧!”他皱了一下眉,立刻将左手也扶在剑柄上。

        一声雷鸣与无数鞭条抽过空气的爆音对撞在一起,伯里克的刀被崩开,他肩膀的伤口喷出血注,全身爆绽开无数伤痕。

        威克甩了甩胳膊,呼出一口气,“幸好先做了预防。但你好像用不出她那样的威力,只是这种程度对我还构不成威胁。”

        伯里克全身都在颤抖,身体各处同时激起的痛楚让他几乎痉挛。刚才那是什么?威克用双手的爆发力将剑刃推出之后,他的一只胳膊像藤条一样甩动,流水般的斗气瞬间变成凶猛浪涛!利刃从各个角度抽打过来。如果不是自己的攻击以更强的力道占据了中路,恐怕已经血溅当场了!肩膀的伤势已经无法再使出那一招,绝对不能再给他出招的机会!

        此时弗斯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对他没有仇恨,看着这样的年轻人被杀死,让人惋惜。我在外面等你。”

        威克移动脚步挡在伯里克与弗斯之间,待弗斯离开后他低声念道:“老狐狸~”

        利用这段时间,伯里克的痛苦稍稍缓解,他再次爆放斗气,抢先挥刀斩向威克的腰间。

        威克躬身避过刀锋,然后举剑瞄准伯里克露出破绽的胸口。

        “啊啊啊!!”伯里克突然动作加快回手一刀斜挑过来。威克压身上步转到他的身侧。

        “啊啊啊!!”在威克出手之前,伯里克又一刀斜劈下来。威克向后跳开。

        “喂喂,竟然靠不断爆发斗气催动大范围的斩击,强行填补动作的空隙。真是粗暴的手段~”

        没有余力与威克对话,伯里克再挥起刀连续斩过去。威克一边闪躲一边紧盯着他的脚步,“竟然还真的有效~但并不能一直持续下去吧?另外,这个战场也并不适合这样的做法!”说完,他不再顺着伯里克的“驱赶”移动,而是提前迎着刀会劈来的方向伏身上步,避开了随后的斩击。伯里克只得强行扭转身体,向他追砍过去。他横跨一步的同时提剑向伯里克的胸口挑来。伯里克的刀尖划到了墙壁,仅仅由于切开土石使速度减慢了一点,就被对手的反击抢先而至。他后仰着飞了出去,血从胸口护甲的裂痕喷出来溅了一地。

        “啧!你那是什么反应啊?这样还能瞬间跳开降低伤害!”威克一脸惊诧。

        伯里克摔在沙普的尸体旁,他大口的喘息,随着胸腔起伏鲜血从伤口涌出来。他身上的斗气渐渐熄灭,手中的斗气之刃也消失了。

        “不过,看来你也到极限了。”威克高涨起斗气将手中的剑延长了一倍。他伏身跨立将长剑甩到身侧,“最后还是要做出一个沙普风格的致命伤口。正是这样愚蠢的大动作给了你临死前捅穿他的机会~”

        伯里克强撑着坐起来,感觉左手按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便紧抓在手里。跟着他左膝跪地右脚踏前,将双手置于身侧,慢慢支起身体。他将斗气重新燃起,在手中激出一把斗气之刃。与威克几乎一样的姿势。

        威克冷冷一笑,“在这种状态下还要跟我正面对杀吗?有胆量~但是有勇无谋了。”

        伯里克没有回答,只是用决绝的眼神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威克脚下的泥砂爆起,下一个瞬间他已经来到伯里克的面前,剑刃向着伯里克的腰间斩来。伯里克也挥刀迎过去,刀与剑在他身前相撞。但他握住刀柄的仅仅是一只右手,立刻被压了回来。在威克的剑刃切入他身体的瞬间,他从左手又激出了一把斗气之刃,“啊啊啊啊啊!!”他将左手的刀拼尽全力抡过去。

        威克的头颅飞起来撞到墙上,滚落一旁,跟着他的身体跪倒,扑在地上。伯里克捂着腹侧的伤口半跪下来,“你说的没错..正是这样愚蠢的大动作...给了我..斩杀你的机会...”

        暗门前的灯火下,弗斯捧着书靠立在墙边。听到脚步声他便合上书抬起头来,“终于结束了?”。一把细剑疾射过来,刺进他的眉心。他眼白一翻仰倒在地上。伯里克扶着墙踉跄走出来。到暗门前,突然听见门外有石子滚动的细响,他急蹿两步拉开门,却又立刻按着伤口痛苦的跪下来。

        一步步挪出洞外,来时的路早已隐没在黑夜中。军队恐怕已经在路上了。虽然克利尔的仇也算是报了,但是自己搞成这步田地...算了,本来她所期望的,在当下也只是一个幻梦。那是自己本该去协助圣女大人实现的理想...然而现如今能做的,也只剩尽力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又再眺望了一眼莱姆特城的点点灯火,伯里克转身向山路的深处走去。


        “什么?!连那个弗斯·贝里特也...”坐在桌案前的女子挺直了身子,长长的金发垂在她肩头,被身后透窗而入的月光映的苍白。“即使是被众多乡民尊敬的忠厚教士,才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屋里没有点亮灯火,她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但声音语调透露出她的惊讶,还有一丝无措。

        “虽然他对原来的村子捐助了不少,但远远不及他收入私囊的部分。看来有的人在获得权势之后才会暴露出本性。”站在下面报告的,是玛尔斯。

        女子倒靠回椅背上,没有再回应。

        “活下来的那个小子,好像是圣女挑选出来的...”

        “你看着办吧。”女子的声音变得了无生气,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明白了。”玛尔斯点点头,转身开门走出去。


        两边树木飞快的退去,伯里克在山中夺路狂奔。一个急转弯,他趁机回头瞄了一眼,那些穿僧侣短袍的人一个都没被甩掉。回手打出一发气刃,他一头钻进了树丛。跑在最前面的神官也打出一发气刃迎击,斗气相撞引发了震荡。再转眼没了伯里克的踪影,那些神官并未放弃,分散开在附近细细搜索。

        伯里克猫在树丛中慢慢爬行,突然听到一声啸音,凭借直觉他立马向前扑出去。身后烧起熊熊大火。还没搞清楚状况,几名神官已经围了过来。

        这些家伙虽然没有威克那么强悍,但个个也都有队长等级的实力!动作几乎没有什么破绽。为了不被形成包夹,伯里克只能在不断的逃退中偶尔反击一刀。但无论怎样出奇的攻击,都无法打破对手的防御。就这样一直跑到小河旁,没工夫犹豫,他一头扎进水中。神官们却干脆的撤退了。

        在下游上岸,伯里克爬到树上躲藏起来。他紧靠着树干,让身上的水渗进树皮流下去。休息的同时他也思考着对策。这些家伙从几天前就不断的追过来,怎么也甩不掉。他们的阵型走位准确迅速,每次造成一对一的局面也只有几招机会,根本无法逐个击破。最难以理解的是,无论怎么隐藏都会被找出来...难道他们有透视异能吗?仔细想想,他否定了这个猜测,如果能透视的话,根本就不用花费时间寻找,直接就会打过来了。那些人当时好像在专心感受着什么...难道是!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身体不自觉散发出来的细微斗气?连这个都有可能感知到吗!


        次日,那些人果然又追上来了。伯里克冲出树林,跑进一个村庄。躲躲藏藏绕到谷场,他推门闯进一间牲口棚,挥刀斩断所有圈栏,一发气刃打破里侧的窗板,然后飞身钻进角落的干草堆里,全神贯注压制身上斗气的散发。透过草叶的缝隙看到追来的神官被满屋乱跑的猪、牛阻挡,他们发现被破开的窗板了,其中一个又闭上眼睛感受着什么,另外一个朝着草堆走过来。克制住拔刀的冲动,伯里克紧绷精神继续控制斗气。终于,闭眼的那个宣布人没在屋里,其他人都跟着他离开了。伯里克松了一口气。果然没错!那些人能够察觉到细微的斗气。等一下,如果是这样...他想起几天来跟他们交手的情况,几乎都是在自己起手攻击的瞬间他们就做出正确的防御反应了。再想想,威克也是这样!就好像提前知道自己的攻击动作一样准确的闪避走位...原来是这么回事吗!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他反而兴奋起来。


        再次与神官部队遭遇是几天之后,伯里克依旧在林路中边战边退,不时打出一个气刃拖慢部分对手的速度。终于一名神官追击过深,让他等到了一对一的机会。他抬手一刀劈过去,果然对手瞬间就架起了刀。他用蛮力将对手压退几步,拧身做出要横斩的姿势,同时刻意调整了斗气的走向。对手急忙立刀于腰侧,但接下来肩膀被刺中的疼痛和对面得意的笑脸让他一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紧跟着胸口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让他飞起来撞到了后面神官的身上。伯里克趁机又钻进了树丛。

        “真是了不得的素质。一开始拼了命才能逃走,短短时间学会了隐藏斗气,现在还能把斗气的虚假动向运用到实战中了。”在不远处的大树顶上,玛尔斯居高临下观望着地上发生的一切。


        已经感觉不到身后有追来的动静,伯里克放慢了脚步。前方是树林中的一片空地,一块巨大的岩石陷在正当中。他跑到岩石后面,背靠着石壁长出了一口气。

        “看你越来越游刃有余,再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游戏该结束了。”苍劲有力的声音就在背后不远处响起。

        伯里克心头一惊,纵身从岩石后面蹿出来,将手中斗气之刃指向前方。想象中被重重包围的画面并不存在,面前只有一名老者。他心里稍稍放松,又立刻意识到危机。从衣着来看,这名老者就是那些人的头目,再看他的体魄和气度,绝非一般的武者!但从他身上没有感觉到斗气,除了体格精壮之外,看起来就只是一名普通的老人。毫无疑问,是他把斗气刻意压制住了。

        “没从背后直接干掉我,是别有所图吗?”

        “那样很无聊不是吗。既然都是武者,来一场正面的较量如何?”

        老者神态自若,一直背手而立。伯里克看不透对手的底细,不敢怠慢,他将全身斗气爆放出来,手中一把斗气之刃像焰火般壮丽。一开始就全力以赴!如果这样能使对手惊讶而稍乱阵脚的话...

        “这种挥霍斗气的战斗方式,虽然看起来威风,但是很有问题。你现在的实力还不该溢出这么多。”玛尔斯从腰间抽出两把短刀握在手里,并非圣具,只是普通的钢刃。不知不觉间金黄色的斗气浸漫了他的全身,在钢刃上也贴了薄薄的一层。

        那一瞬间,伯里克感到头晕目眩。对方散发出的气势,像密密麻麻的针扎在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皮肤刺痛,肌肉收缩到僵直,身体本能在向他发出嗡嗡的警报。明明对方的斗气十分沉静,但“质”却完全不同!其中蕴藏的力量深不可测!

        否定了本能的逃避,理智告诉他那是行不通的!他将斗气提升到极限,同时伏身跨立,将斗气之刃甩到身后。只能靠隐藏的那手赌一把了!

        “有胆量,但是有勇无谋。”玛尔斯弯腰沉膝,将双刀反握。

        “这句话之前就有人说过了!”伯里克全神贯注盯紧对手的身形,不敢放过一丝变化。

        “威克·菲伯尔吗?挺有本事的男人。就一般标准而言。”

        “哼,马上就送你去见他!”

        愤怒也好,不屑也好,嘲讽也好,总之稍微动摇一下吧!让我看到一点点机会!伯里克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然而就在他眨了一下眼睛的刹那,玛尔斯的身形消失了!没有再迟疑的余地,在眼睛搜捕到对手残影的同时,他全力挥出一刀,另一刀也紧随其后。指望出其不意的一刀定局实在是太天真了!先逼他抵挡,抓住他的位置!之后的事之后再...

        然而两刀都只划破了空气。接着左侧脖颈遭到猛烈的冲击,身体飘浮起来,地面翻旋着向后滑行,大树撞过来,跟着大地猛拍上来...

        伯利克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视野中玛尔斯一步步靠近。

        “在没有封锁对手身位的情况下,连续挥出两刀自己放弃一边的视野,真是乱七八糟的战法。不过‘将来’倒是让人期待。伯里克·拜达尔,从今天起,你就是大司祭阿蒂娜·斯塔克名下的神官战士了。”

        耳边回响着玛尔斯的声音,黑幕渐渐沉降,遮蔽了伯里克眼前的全部画面。​​​

第十一章 下

第十三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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