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义的故事】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旧的故事,新的回忆。
(田佑民:“你知道什么了?”
刘君义:“我知道附近哪里有宾馆啦!”
田佑民:“我的天,你可算想起来了!在哪?”
刘君义:“跟着我这个‘老奉城”走就是啦。也就10分钟。)
运动会结束的这一天正是周六,下午两点钟,就连值日生们都开始陆续回家了。我每个周六下午都要去课外的英语补习班。这个补习班是何阿姨帮我报的。本来她也给若麟报名了。但在补习班分班时,好像是因为我和若麟的英语基础有一些差别,我们被分在了不同的班级。而当我来到这个班级的时候,我却愕然发现我们班的陶晶,竟然也在这个补习班里。陶晶长得黑、高、瘦,留着一头比男生长不多少的短发,相貌并不特别。我和这个女生本来不熟,但由于一起上补习班的关系,时间长了,与她也比较面熟了,但到底对她还是不甚了解,只知道她与朱蒂关系比较好。
今天值日结束后,我就和陶晶一同骑自行车去补习班。走到半路上,正迎面遇上朱蒂和孔薇拉着手走过来。我现在对她们没什么兴趣,想必她们对我也会没什么兴趣吧。。。
哪知她们走到我面前,忽然一个九十度鞠躬,齐声说道:“君义支书今天辛苦啦~”
呸,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组织了一下大扫除么,至于跟我这么拿腔作调的吗?话语中听不出一丝真诚,我满耳听到的全是扯淡的声音。
看她们这个样子,我自然不能“好好”地回应她们。
“哦哦,朱蒂副班长,孔薇生物课代表,你们这样这就太客气啦。这点工作不是我作为一名团支书应该做的嘛?哎,你们这是要去哪呀?要不要我们送你一程?你们看,这儿(我一指我的自行车后座),还有那儿(我一直陶晶的自行车后座),正好有两个座位。”这时我看到陶晶将脸侧过去,但她一脸鄙弃气的神情还是显露无疑。朱蒂和孔薇当然也看到了陶晶的样子,他们也有些尴尬。朱蒂假意微笑,上前一步,说道:”感谢你的邀请。不过看你们也不太方便,所以就不麻烦你们了。”
我也假装笑着说:”这样的话可真可惜,我们又失去了一次学雷锋做好事的机会。以后需要帮忙的话,你可要跟我说啊,千万别客气!”
朱蒂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啦!”她们走出两步,忽然转过身,又向我们90度鞠躬,齐声道:”团支书再见!”我也挥手答道:”恩,再见,副班长同学、生物课代表同学。”
陶晶不再看她们,怒气冲冲地蹬上自行车就骑走了。我也赶紧蹬上自行车追了上去。
陶晶骑得很快,我在后面紧赶慢赶才赶上。快到她旁边时,我连忙喊道:”你骑得这么快干嘛?补习班要四点才开课呢!时间还充裕得很。”
她放慢了速度,但还是一脸怒气,不用正眼看我。
看着她的样子,我有些疑惑不解:“到底怎么啦?我哪里惹到你啦?”
她却气哼哼地说:“刘君义,一直以为你是个挺正经的人,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跟别人瞎扯淡?”
我一脸无辜地说:“瞎扯淡?瞎扯淡怎么就不正经了?同学之间没事扯扯淡不是能增进感情吗?”
陶晶一脸无奈地说:”你不想想她们为什么跟你扯淡?”
“啊?为什么呀?”我想不通其中的道道。
“嗨!”陶晶都快无语了。”你没看到她们刚才都一直没跟我说话。她们刚才跟你扯淡,其实都是做给我看的!”
“哦!!”我一拍脑门,这才有些明白。想来也确实可疑。我记得陶晶和朱蒂她们的关系都不错,而刚才相见时,朱蒂她们并不与陶晶说话,陶晶也扭过脸不理她们。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两人之间闹矛盾了?
我略带歉意地说:”陶晶,抱歉哈!我这人阅历短浅,情商太低。早知道是这么回事,我也就不和她们多扯了。不过,你和朱蒂他们是闹什么矛盾了吗?我记得你们之前还是朋友的啊。”
陶晶冷笑了一下:“什么?还朋友?我现在巴不得朱蒂这个心机婊在我眼前永远消失!”
“啊?”我愕然。这是我第二次听到别人用‘婊‘字来形容朱蒂。”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啦?至于这样吗?”我问道。
“呵呵,听你这口气,还是不愿相信朱蒂她是个心机婊是吧?好,那么我就告诉你个事儿,你是不是有一次音乐课上跟她讲了你小时候的事情?又是翻墙,又是爬煤堆,还跟别的小朋友玩什么‘老汉推车’?”
我一下子有些懵,但还是断断续续地说:“这些。。。都是朱蒂跟你说的?”
陶晶漫不经心地答道:“是呀!不止这些呢,她还说你小学时总被同学欺负,还被人家起外号叫‘肿瘤’,简称‘瘤儿’。。。”
当时我给朱蒂讲这些故事时的情景,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听到陶晶把这些埋在我心底的秘密一一道出,一股无名之火顿时从心头升起,脸上似乎也露出了怒容。
陶晶并没在意我的神情,继续说道:“最后,她还特意强调(陶晶开始模仿朱蒂扭捏的嗓音)‘这些事儿,可都是刘君义特意跟我说过的,让我保密的事情。你看,我跟你关系这么好,就都跟你说了。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哦!’(陶晶变回自己的嗓音)我呸!还不让我跟别人说?我今天就跟刘君义说了,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陶晶是越说越生气,我也是越听越气愤!“滋呀”一声,我刹住了自行车,在路边停了下来。我低着头,听到我的心“咚咚”跳个不停,我感到胸闷,一股压抑在胸中的怒气无处排解。我涨红了脸,喘着粗气,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一时间不知做什么好。。。。。。
陶晶也在我旁边停下了车,她拍了拍我的后背说:“怎么样,被背叛的滋味不好吧?当时我也是傻,以为她能跟我分享别人的秘密,就是我们关系好的表现。于是,我就把我的秘密也跟她分享,哪能想到她竟。。。。。哼,这个心机婊!”
她现在说话带着一股气,看来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这么说。。。你也被她出卖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哼!我早该想到的。她能在我面前说出别人的秘密,她也就能在别人面前说出我的秘密!”
我们两人一阵沉默,都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开口小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跟我说说吗?”
她表情木然看向远方,并不理我。
看她不太乐意,我连忙说:”呃。。。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她的神情缓和下来,淡淡地说:”没事,告诉你也没事。反正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了,也不差你一个。简单来说,就是这么个事儿。我,喜欢郭辰。”
“啊?”听她这么直接地说出自己喜欢谁,我也是有些惊讶!毕竟,这事算是一个人最重要的秘密了吧,听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直接就说了,我还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真的啊?”我还追问一句。
“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她淡淡地说道,”有一天,我把这件事悄悄地告诉了朱蒂。她一下子来了很大的兴趣,主动要求要当红娘给我们搭桥牵线。我让她帮我问郭辰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她跟我说郭辰喜欢头发短的女生。于是我就毅然剪掉了留了好多年的长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跟个傻小子似的。。。你觉得呢?”
这怎么还突然问我一句话,我胡乱答到:“额。。。是有些像小子,不过不傻。”
她呵呵笑了两下,继续说:“她还说郭辰喜欢个子高的女生,这点我还算符合。她又说郭辰喜欢皮肤白的女生,这下我可愁了,我从小就这么黑。。。我还特意买了些美白的化妆品,用了一阵也没什么用。。。之前还托她向郭辰打听他对我的看法,她说郭辰觉得我‘挺好的’,这让我高兴了好几天!本来我还挺信任她的,但事情渐渐地就变了味。我经常看到朱蒂和郭辰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聊天。而我跟他都没说过几句话。听说运动会有混双羽毛球比赛,我就想如果能跟他一起参加混双比赛,那该多好啊。为了这个,我还特意练了一阵羽毛球。等我向郭辰提议一起参加比赛时,却听到他说,他已经答应要和朱蒂一起参赛了。一听到这个消息,我直接就石化了。朱蒂可是从来没有跟我提到过这个事情啊。后来我也看到他们俩一起练羽毛球,那个暧昧亲昵劲儿就甭提了,你说,那朱蒂羽毛球打得那么烂,还腆着脸跟人家郭辰组队参赛,你说,她凭啥,你说,她到底凭啥??”
我一脸懵逼,你让我说,我能说出什么呀?我只能附和地说:“嗯,她打得是挺差的,他们的混双在运动会上都没拿到名次。”
她其实并不在意我是怎么回答她的,也许此时她仅仅是需要一个帮腔的。她接着说:“然后我去质问她,说她这么做太不地道了,问她为什么要跟郭辰搞暧昧?问她为什么要抢了自己跟郭辰一起参赛的机会?你猜她是怎么说的?听我这么一说,她倒是先火了,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不断强调自己跟郭辰是清白的,不就是经常聊聊天嘛,不就是放学一起走走嘛,不就是一起打打球嘛,怎么就是搞暧昧了?至于一起打混双,她说是郭辰先向她提出来的,她觉得一起参赛会很有趣,就直接答应了。你瞧瞧,搞了这么些事却被她说得那么轻松,把自己的锅甩得一干二净。我算明白了,防火防盗防闺蜜,这话一点也不假。不知这狐狸精给郭辰灌了什么迷魂汤,好不好郭辰真的已经看上她了,短头发,高个子,白皮肤,说的不就是她吗,唉。。。。。。”说着说着,陶晶哽咽起来,都说不下去了。
她这一哭,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只能低声劝解:“唉,你。。。别激动,别激动哈。。。”
她停了一会儿,抹了一下含泪的双眼,又继续说道:“这还没完,这心机婊还有更狠的招呢!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了郭辰的纸条,上面写着:‘十分感谢你能在意我,你是个很好的女生,不过,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郭辰。’,看到这个,我当时就傻了,我托宋东阳问郭辰,这个是不是他写的,郭辰给了肯定的回答。我不知道郭辰是怎么知道我喜欢他的,但这个结局我还是无法接受。以后,我和他只能是普通朋友了,为什么只能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普通朋友算个屁啊。。。呜呜呜。。。”她说不下去了,越哭越伤心,我劝也劝不住,只好到旁边小卖铺买了一瓶水,递给她。唉,真心疼我这买水花掉的1块钱。
她喝了两口后,平复了一些心情,镇静了一些,跟我说了声谢谢,又继续说了下去:“当天我哭了一下午,很快周围人都知道这个事了。我就想到底是谁把我喜欢郭辰这件事透露出去的?其实事情是明摆着的,这件事之前只有我的几个闺蜜知道,孙馥郁和宋东阳都是信得过的,她们决不会说。唯一可能透露消息的,就是朱蒂了!想不到她竟然下这样的绊子来整我!我本来想慢慢地跟郭晨有更多接触,让他慢慢喜欢上我。现在可倒好,她一下子把窗户纸捅破,我这戏就演不下去了,郭辰也不会再给我机会,我这事儿就彻底吹了!可恶的朱蒂。。。当时我都想冲过去打她一顿,把她的脸打花!不过还是被孙馥郁和宋东阳拦住了。我本来也是个不爱惹麻烦的人,这次栽在她的手上我就认了。以后么,我是再也不会理她了,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哼!”
她不再说话,我低下头,沉着脸沉思着,也不再说话。我仔细考虑了这件事的全过程。心想,朱蒂的做法虽说不地道,但具体说起来也没什么。就算她真的抢了闺蜜暗恋的男生,我觉得也没什么可以指责的,谁还没有个喜欢别人的权利呢?不过这么做确实也不够朋友,失掉一个闺蜜也是她应有的代价,或许如果她真的把陶晶当闺蜜,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吧。。。
此时,我的耳边又响起了王若麟说过的话:”朱蒂这个人,不值得一交。”我真佩服他敏锐的洞察力。
但。。。我对她还是怨恨不起来。向别人透露点我的小秘密也实在算不上个事。我自己的这点黑历史,本来就很廉价,谁爱拿去当笑料说,就拿去说吧。至于她向别人透露自己朋友的秘密,那又能怎么样呢?她把自己闺蜜的暗恋搞吹了,这又能怎样呢?这样的朱蒂就不能被他人喜爱吗?
我们俩一路推车走到了补习班,一路上,我都在想我喜欢朱蒂是不是个错误。想啊,想啊,脑中不断浮现出和朱蒂相处时的场景,浮现出王若麟的警告,浮现出陶晶声泪俱下的控诉。。。忽然,我想到了陶晶刚才说的一句话:“不知这狐狸精给郭辰灌的什么迷魂汤。。。。。。”为什么陶晶会觉得郭辰跟朱蒂暧昧是因为朱蒂给他灌了迷魂汤,而不是认为郭辰本来就会喜欢朱蒂?
我随口一问:“那个。。。郭辰拒绝了你的好意,你会怨恨他吗?“
陶晶似乎一惊,但又低下头淡淡地说:“我怎么会怨恨他呢?他喜欢谁,不喜欢谁,是他的自由啊。。。”
没错!
朱蒂喜欢谁,不喜欢谁,是她的自由,我怎么可以怨恨她呢?
郭辰,弗兰克,林灏天,章潮起,章潮平,李秋楠等等各位同学,他们喜欢谁,是他们的自由,我怎么可以怨恨他们呢?
想到这里,我的精神不由得轻松了下来。
我轻松地想,我终于有了可以不去怨恨朱蒂的理由了。
因为,我喜欢谁,我不喜欢谁,也是我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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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佑民:“你说的是不是这儿?”
“啊?”刘君义向左向右看了看,尽管面前就是灯火辉煌的锦星快捷酒店但他好像再找什么别的东西。
田佑民:“喂,还找什么呢?这酒店不就在眼前呢吗?”
刘君义又来回瞅了5秒,才回过神来:“唉,我记得以前这儿就是个小旅馆。也就60元一宿。现在改成了这么大个酒店,虽说是‘快捷’的,一宿至少也得180吧?”
田佑民:“别扯了,快进去吧!”
经过旋转门,两人只觉一股暖气扑面。已经冻麻的双脚渐渐恢复知觉,他们这时才感觉到冷。他们在门口红毯上使劲跺了一会儿脚,也是为了让双脚暖和一些,也是为了跺掉鞋子上的雪。
拿身份证,开房。不出所料,一个标准间186,比刘君义估计的还多6块。穿黑制服的女接待还特意强调了,标准间原价255,最近特价打七折只收186,仅此一周!
田佑民大方地付了押金,刘君义也没跟他抢。一方面是因为,刚才晚上吃饭就是刘君义请的客,再一个,俩人太熟了。虽说俩人都是学生,都没什么钱。不过,钱在他们这里,也不是什么问题。
拿了房卡,进入升降机后,刘君义念念叨叨地说:“一六八,要溜发。原价二百五,只要一六八。花了一六八,想要溜要发,其实二百五,谁买谁傻瓜。”
田佑民严肃地看了刘君义一眼:低低地说:“我再接一句。。。”
刘君义看向田佑民:“什么?”
田佑民以刚才刘君义说打油诗的节奏,抑扬顿挫地道出五个字:
“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两人捧腹大笑。
到了房间,是一间很标准的标准间,一进屋,两人只觉得一股热气扑鼻。刘君义想:“也许是科技管理水平不到位,才导致人们总是在制造这种极端变化。夏天时外面热得要命,屋里冷得要命。冬天时外面冷得要命,而屋里热得要命。。。。”
进门后,田佑民去洗澡了。刘君义躺在床上,默默地发呆。本来,一个人也很难在吵吵闹闹中发呆。
似乎这时刘君义才从自己混乱的记忆中清醒过来。他已经不记得刚才跟田佑民都讲了哪些事情。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梦,在这梦中又真真切切地重演了一次自己的初中生活。这些自己所珍藏的,不愿意提起的记忆又再次翻了出来,对他来说,只觉得像是打翻了一个五味瓶。。。酸、甜、苦、辣。很特别,但又没什么稀奇的。刘君义心想,他也很感谢今天田佑民能听他啰里八嗦地讲这么多陈芝麻烂谷子。否则,他已经几乎忘了它们的存在。近些年,刘君义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不是的,至少他还拥有这么多的回忆,拥有着这么多的七百年的谷子和八百年的糠。。。也不知到能卖多少钱一斤。。。。。。
田佑民洗完澡,围着浴巾走了出来。在刘君义准备去洗澡时,田佑民问了一句:“喂,君义,你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刘君义微微一笑:“怎么可能?我可是个有故事的人,我的故事多着呢!这才哪到哪?”
田佑民:“那么好,一会儿出来继续讲哦!”
刘君义:“还是那句话,你敢听,我就敢讲!”
浴室中,蒸腾的热气让刘君义神志不清,他很难再沉下心去想什么事情,只是机械地执行着洗澡时该做的规定动作序列。不过他也很享受这个过程,大脑最放松的时刻,就是什么都不想的时刻。内心最平静的时刻,也是什么都不想的时刻。什么都不想,这是一种难得的奢华体验。
“佑民哥,我洗完了~”刘君义一边向外走着,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道。没听到反应,刘君义走出来一看,才发现,田佑民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还伴随着低低的鼾声。
刘君义帮他盖好了被子,笑了笑。他想:“我差点都忘了,佑民哥远道而来,今天刚到就被我拉去喝酒,现在一定很累了。。。。。。”
他自己也躺上了床,关闭了床头灯。在黑暗中躺了半天,却是瞪大着双眼,睡意全无。
刘君义又想到了当天晚上不久前两人吃饭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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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佑民下午5点才在奉城站下车。在这之前,他已经坐了能有30多个小时的火车了。田佑民的老家是在杭城,距离奉城有万里之遥。眼看离春节还有四五天了,他不在家过节却跑到奉城来,这让我十分费解。在电话里他只说,需要到奉城办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而我回奉城老家则是因为。。。完全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在这儿早就没什么亲人,其实也没什么太好的朋友。或许能赶上几回初高中同学聚会。过年时到王若麟家拜访一下,也就这点事。
其实,我对过年一直没什么感觉的,所谓生活应该“有年有节”,我是一直不太认同的。人们在年节所做的事,就是多花钱过几天好日子。既然钱是自己的,不会丢,为什么一定都要在那几天花呢?因为商场打折?即便商场打折,也是为了完成更高的销售额,赚取更多利润,而不是给顾客让利。
而我年节回老家,纯属因为没事干。一个人留学校,原宿舍关闭,或许还要被调到特定宿舍跟不认识的人住上几十天,这样折腾让我觉得比回老家还要麻烦。更重要地,如果我留校过年的话,我会十分寂寞,我会闲得发疯。毕竟,我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回老家了,至少还有点儿事做,尽管这些事也不会有什么太大意思。不过,能做点没意思的事总比无事可做要更加有意思。
放假回来的这些天,有很多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坐在那个30平的老房子中,和初中那时一样,看看报纸,听听广播,抑或仰面躺下,什么事都想,或是什么事都不想。这时的我,有种还在初中时代的错觉。
其实,这个家的周围早就已经变了模样。原来那个拥挤狭窄的露天菜市场,变成了二层楼的集贸市场。原来旁边的一个做挖掘机的国企拆迁了,盖起了一个巨型商场。原来颠簸不平的马路变成了宽敞的8车道景观路。周围原来的棚户区,也都盖上了新的住宅小区。
不说远的地方,就说旁边的邻居。当年我家左侧住着的王若麟一家,早就搬到了开发区,住进了180平的大房子。王家把这个房子用来出租,现在这里住着三个20多岁的女青年。我家右侧,曾有一段时间住的是王若麟的表妹和姑妈。他的这个表妹。。。我当然认识。。。简直太认识了。。。认识得我都想把她忘掉!到现在我还不愿忆起跟她有关的那些烂事。总之她们母女搬到另一个地方住了,在我上高中时就搬走了。现在这里住着一个老头和两个老太太。也不知他们之间是个什么关系。。。
听说我住的这个房子也很快就要拆迁了,拆迁费肯定比房子原价多很多,但用这些拆迁费在原地肯定买不回一个同样大的房子。趁着这个房子还在,让我在这儿多躺一会儿,这样的机会,毕竟不多了。。。
某一天,其实也就是前两天。就在我睁眼躺着的时候,田佑民来电话了。
田佑民和我同在帝都的T大学,他大三,我大一。他是国际关系协会的会长,我对国际政治也很感兴趣,就参加了这个社团。他多次组织大家就某一国际问题或国际现象进行深入讨论,他自己也做了为马克思主义学院的助教,大家时事政治课大作业分数多寡都在他的一念之间。他本人知识广博,讨论时观点清晰,论据详实,逻辑严谨,总能说得头头是道。不过,在刚入会时,我跟他产生过严重分歧。一次时事沙龙会上,我跟他争得面红耳赤。具体什么论题我忘了,总之还是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之争,他认为最大化个体自由度的社会制度最好的,而我认为最大化整体效率的社会制度是最好的。他说集体主义集权效应会产生独裁者,会裹挟大量平民去完成他个人的野心。我说个人主义社会中人们互相竞争会产生大量社会内耗,严重拖慢社会发展。他说社会发展的方向不该由某个独裁者决定,我说一堆人通过相互斗争形成的社会发展方向未必有利于全人类的发展。他说,应该尊重人民大众的选择,不该把社会发展的希望寄托在某一个领导人的身上。我说,人民大众多数都是愚民,对社会发展的规律一无所知。应该由少量专业的,英明的领导人领导人民去发展。。。。。。我们不断地列举事例,或引用经典来论证自己的观点,从古到今,从中到外,都有涉及。我们争论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但似乎越来越难以将对方说服。
其实,在当时辩论的情形对我很不利,田佑民已在这个协会耕耘三年,协会里都是跟他想法一致的同学,我只要一句话出来,就会同时受到三四个人的反驳,而跟我持同样观点的。。。只有我老哥一个。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吃了什么药了,异常亢奋,对所有来言,我都有去语,所有对我论述的质疑都被我一一驳回。想起来,那时还真有些舌战群儒的感觉。不过,我到底没有诸葛亮那两下子,跟他们讨论(争论)一个多小时后,在座的所有同学有一个算一个,对我都是口不服,心也不服。
有一个同学跟田佑民说:“会长,这小子思想极端,胡搅蛮缠,让他退会算了。”
哪曾想,田佑民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这叫什么话?我们讨论问题时,无论对方持什么样的观点意见,我们都应该尊重他们的想法,给他们充分地发言表达自己思想的机会。伏尔泰对待异见者的态度就是‘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我们也应该在讨论中秉承这样的态度。这样才能促成百家争鸣,而不是万马齐喑。”
这个同学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再对我们的争论感兴趣,转身走了。又过了一会儿,其他同学三三两两都离开了,只剩下我和田佑民,还在继续着这无休止的争论。
而后,我们又聊了两个多小时。对,不知怎么,我们的讨论愈发偏离原主题,索性就变成聊天了,什么天文,地理,历史,宗教,民俗,科技,政治,军事,经济,环保,科幻,文艺,哲学。。。。。各个领域的事情都能成为我们的话题。在聊天过程中,我愈发钦佩田佑民广博的知识面和敏锐的思维。似乎他也对我有过:“你知道得还不少呀!”这样的评价。这就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了。当天一直聊到晚上11点多,他又请我吃了夜宵,边吃边谈,到12点多,我们才回去。我还记得,当时是他送我回的宿舍,跟宿管谎称学生会有活动,才让我安然回寝的。
从这以后,我们就成了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总有聊不完的话。我得承认,跟他相交一年以来,他对我的影响还是挺大的。他是一个实干派,非常积极主动,只要他想做什么事情,就会认真做计划,然后按部就班地实施。他同时还在校学生会任职,好像还组织过几次校级大型活动。一直比较消极的我,在他的带动下,似乎也变得比以前更加积极了。
不过,那个最初让我们不打不相识的论题:“社会应该推行集体主义还是自由主义”,在那次无果的争论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谈论过。也许我们都意识到了,要让对方同意自己的观点基本是个不可能事件。也就是说,直到现在,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之间还没达成共识。想来也是个有趣的现象,两人基于相同事实集合能推出两个完全相反的结论。这又是到底是为什么呢?也许这个问题更加值得讨论呢,呵呵。
呀,你看我这发散思维,都想到哪儿去了。之前正说道,大二寒假中某一天,也就是前几天,我在躺着发呆时接到了田佑民的电话,他说要来奉城办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帮忙。我欣然答应。他能来奉城我当然非常高兴,我可以带他在奉城游玩一圈,同时,这也能让我也有个借口出去玩一玩。我当然欢迎他来,他有事的话,我也当然会尽力帮他,不过他到底想要办什么事情,在电话里还不肯说,这倒是让我疑虑重重。
我在火车站出站口迎到了他,哦,就是今天的事。等等,是今天吗?我看一下。。。(刘君义抓起手机,按了一下侧边钮,翻盖手机外侧小屏幕上亮起了阿拉伯数字 0:00)
哦,又过了一天,那我现在说的就是昨天的事啦。
他出来时,我见他神情有些疲惫,毕竟在车上颠了两天了,睡硬卧也不是那么好受的事。我就拉他到附近的一个小饭馆,点菜上酒,我们俩就连吃带喝,对酒当歌了。我是本是想以一个热情的接风酒会扫清他的疲劳。哪想到,他不但身体疲劳,精神也比较消沉,心情更是十分压抑。他还特意要了瓶白酒,自斟自饮,眉头紧锁,唉声叹气。这时,我又想到了他之前说要办的“十分重要的事”。也许这件事真的很重要,让他很有负担吧。
我说:“佑民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对了,你之前说要来奉城办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啊,能跟我说说吗?”
田佑民已经喝下半瓶白酒了,除了脸颊有些微红,并不像喝醉了的样子。他直视着我,说道:“君义老弟,现在我终于知道,你小时候,有多么难了。。。。。。”
“啊?”我愣了一下,“你指的是。。。”
“你跟我说过,你生长在单亲家庭,初中时,你的母亲还故去了。唉,我算是体会到你当年的心情了。。。”田佑民低低地说着。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但还是想确认一下:“我听你说过,你也是单亲家庭,从小到大是由父亲带大的,莫非叔叔他。。。”
田佑民慢慢摇了摇头,又低下头去,低声说了两个字:“车祸。”
沉默了许久,他抬起头,看了看我一脸担心的表情,勉强笑了笑说:“没事,我很坚强的。这次回老家已经把父亲的后事料理完了。”
我满了一盅白酒,给他也满了一盅。我举起酒盅,对着半空说:“这杯我敬田叔叔,祝他一路顺风!”我不爱说“一路走好”,好像人家不容易走得很好似的。
田佑民向我点了点头,也举起了酒盅。
我们同时把半盅酒洒在桌上,把剩下半盅一饮而尽。
我也只是看电视剧里祭奠故人时,大概是这样做的,于是也就跟着有样学样了。
这事说出来后,田佑民的心情似乎宽松了一些。他也开始跟我说起回浙江杭城老家的见闻,以及一些他父亲的事迹。
之前也跟他聊过,他父亲出生于农村家庭,趁着改革开放的浪潮下海经商,白手起家,经过几十年的拼搏奋斗,成为了一家大型贸易公司的董事长。但后来,似乎是因为遭到竞争对手的陷害和打压,田叔叔被迫辞去公司董事职务,并变卖股份。而后,田叔叔就专心培养田佑民,空闲时炒炒股票基金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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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没等刘君义发问,田佑民就娓娓讲出了来奉城的原因。
田佑民:“父亲。。。他是在高速公路上开车时不慎冲出护栏坠崖而亡的。他在死前用手机留下了一段录音。他在录音中说,自己一生中最愧疚的事情,莫过于和妻子的感情破裂,他说这件事主要责任在他。他觉得自己不但伤害了自己的妻子,还伤害了孩子,也就是我。他说,由于自己的错误,让佑民在一个没有母亲的家庭长大,这对孩子来说是很不公平的。田父常常因此而内疚自责。他还说,所幸田佑民十分听话懂事,不怎么让人操心。但是每当看到我取得了成绩,父亲就会更加自责,觉得。。。这么好的孩子。。。理应。。。生活在一个。。。更美满的。。。家庭。。。。。。。”
说到后面,田佑民不禁哽咽起来。刘君义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给他满了一盅酒,两人碰杯一饮而尽。田佑民缓了缓情绪,才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我也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不过我也不曾多问。父亲也从没提起过,我以为他已经放下了,没想到他一直这样自责。关于这件事,我当然是不会怪他的。”
刘君义说:“你父亲应该会知道,你很懂事,你不会怪他的。”
田佑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父亲还说,他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再次见到自己妻子,与她带的那个孩子。所以,他才在听到妻儿在奉城的消息后,迫不及待驱车前往。他希望,如果可能的话,这个被一时冲动拆散的家庭可以重新组合在一起。即便不能,最好也可以消除互相之间的误会。
然而,哪知父亲会遭遇这样一场大祸。录音中他说,自己已经不行了,他希望我能够继承他的遗愿,去往奉城,去寻找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以及与自己有同一个母亲的那个弟弟或妹妹。从我的角度来来说,我也当然想去找到他们,毕竟,他们还是我的亲人。”
刘君义点了点头,说:“那么田叔叔是怎么得知你的母亲及那个弟弟或妹妹是在奉城的呢?”
田佑民说:“父亲说了,告诉他他妻儿在奉城这一消息的,是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神秘组织。他们要求父亲把一份特殊的“材料”交给他们,他们才能把父亲所需要的妻子孩子的确切信息告诉他。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材料’是什么。父亲说,这伙人也许不怀好意,要我多加小心警惕。但为了找到我的母亲和她的孩子,我觉得冒一些风险还是值得的。父亲说,他把那伙人需要的‘材料’,以及一些‘十分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了一个密码箱中。”
刘君义问:“密码箱?为什么要放在密码箱中?”
田佑民说:“我理解,这是父亲为了和那伙人周旋而想出的办法。那伙人需要的东西在这个箱子中,而箱子的密码,只有我的母亲,或是我的那个弟弟或妹妹能知道。连我都不知道。”
刘君义感到惊奇:“还有这样的密码吗?这密码都不告诉你?”
田佑民:“是的,父亲没有告诉我。父亲应该是为了确认,只有当我真正见到我母亲他们后,才能打开这个密码箱。在这之后,那些人才能得到他们所想要的东西。”
刘君义想了想说:“关于这个密码,总会有些什么提示吧?”
田佑民点了点头:“当然是有的,父亲说,见到了你母亲,或她的孩子,你只要说出:‘原来十分’四个字,他们就会知道这个9位的数字密码到底是什么。”。
“原。。。来。。。十。。。分。。。9位数。。。”刘君义叨念着,低下了头去,默不作声了。
过了一会,田佑民说:“君义,想出些头绪了?”
刘君义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没有。。。唉,可能是酒喝多了,脑子都不转个了。”
田佑民笑了笑说:“哎,这个密码也用不着让你猜。等我见到了我的母亲他们,自然就会知道了。”
刘君义点了点头:“嗯,也是!”随即给两人满上了酒,随后举起酒盅:“来,佑民哥,祝你跟你的亲人早日团聚!”
田佑民也举起酒盅:“好,借你吉言!”
随后,两人一饮而尽。
。。。。。。
回忆到这里,躺在床上的刘君义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轻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真是世事难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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