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里的妈妈
文/龙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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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
万家团圆点亮了万家灯火,在这万家窗口的灯光里,唯独缺少了我心中最亮的那一盏。
二十多年来,每个中秋节的到来都是我心中的一道坎,这道坎羁绊了我一生。妈妈乘着十四凌晨的月光,一个人孤苦的离开了令她魂牵梦绕的家,奔赴天堂度中秋去了。
一个生命的落幕,似鲜花在寒霜中凋零,似绿叶在雪雨中枯萎,似又一颗宇宙星球的坠落!
一道惨淡的月光,照射着堂前冷铺上妈妈惨白的脸庞。望着她穿着寿衣犹如木偶般的身体,我的心被撒成了雪花,一片片的飘零。我泣不成声的呼唤着:妈妈!妈妈!妈妈……
妈妈没有回应,她那迷离而散神的眼睛,只是朝着我的方向,举着双手在半空中抓捞着,似乎想抓到能挽救她生命的神器,把此时此刻痛不欲生的疼痛一把抓掉。她半张着干裂无色的嘴,有气无力的呻吟着,呻吟着,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苦苦抓住妈妈的双手,害怕她从我的眼睛里立即消失。我不停的叫着妈妈,希望能把她唤醒。而妈妈的意识,渐渐地飞向那遥远的苍茫。
记忆的浪涛把我推到了童年,再现了妈妈勤劳的身影。她温暖的笑容里透出善良,明亮的目光里充满慈爱,笑时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皮肤像白玉一样闪烁着光芒。
妈妈虽没什么文化,但她说起话来句句是道理,那些成语词汇应用得恰到好处,连我的叔伯哥哥姐姐们都服她。
妈妈特别能干,男人做的事,她做了一样不逊色。
七十年代,哥哥姐姐慢慢长大了,家里的住房有点紧张,为了省钱,妈妈就要张罗着自己盖两间边屋。妈妈很聪明,因为她做过几天小瓦工,就能自己盖房子了。
她每天起早贪黑到河边去挖泥,我们家乡是黄泥黏度好,盖房子结实。她把泥挖到两只桶里,天天挑泥到洗澡堂广场上。倒上麦壤(小麦壳)倒上水,用脚把泥踩拌均匀。借来土精模具放在地上,倒上踩好的泥,用泥抹把烂泥刮平滑,拿掉模具再弄下一块 。晒干后,用刀把毛边砍平,就是砌墙的土精。
在那一个多月里,广场早早晚晚都印着妈妈长长的身影。地上一摞一摞堆满了土精。
土精够数了,开始打地基砌墙,她不怕脏,不怕累,一个人不急不躁的忙碌着。她知道父亲也忙,平时从不喊他搭手,直到起脊的时候,才叫父亲请会盖房的人一起来帮忙。
那时我还小,只是感觉好玩,才经常去帮妈妈踩烂泥,根本不知道妈妈的辛苦,只知道天天乐呵呵的雀跃在她左右。
二十多年前春天的那个早晨,喜鹊在树上渣渣的叫个不停,我抱着孩子在大门口正和邻居闲聊,突然姐姐跑来告诉我:妈妈生病了!是大病。我的腿当时就软了,瘫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孩子被我的泣不成声吓得哇哇大哭。
那个春天,妈妈因为手术成功逃过了一劫。我们商量好把病情隐瞒,跟她说只是一个小手术。希望她心里少一点压力,能活得快乐一点,长久一些。
两年后的又一个春天,我们悬着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母亲又病倒了!癌细胞已经扩散,在医院做院长的舅舅说:不要再做手了,让她完完整整的走吧!他怕妈妈下不了手术台,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从此以后妈妈只能靠挂水吃中药维持生命。挂水的任务就落在我的身上,每天下午我要跑三十多公里的路,把吊水挂好再回去,这一跑就是半年。
每天一到下午,妈妈习惯性的端着凳子坐在门前的大树下,用期待的目光静静的看着我来的方向。有时候因为有事耽搁了一下,来稍微迟一点。妈妈就会念叨着:秀子今天是不是有事来不了呢?直到看见我的出现,她才安心的露出了一丝希望的笑容。
妈妈一天天的煎熬着,熬到心力交瘁,熬到万念俱灰。熬到无法忍受器官膨胀的痛苦。她天天跟我苦诉着病情越来越差的困惑和苦闷,苦诉着整日整夜睡不着的煎熬。心里还惦念那些关爱她的人,幻想病好后回报看望过她的亲朋好友。我只能安慰她,哄骗她。
那个生离死别的日子终于到了,妈妈再也熬不住了。我抓着她伸在半空中抓捞的双手,我想从她的目光中,寻找到能认出我的神情,希望她能最后再跟我说一句贴心话。
妈妈缓缓地、缓缓地放下了手;缓缓地、缓缓地合上了嘴;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她带着疑惑,带着痛苦,带着绝望,带着不舍,带着她一生都说不完的嘱托和牵挂,永远地消失在这个悲惨的瞬间里……
妈妈含辛茹苦的把我们抚养长大,当我们有能力准备回报她的时候,她却让我们尝尽了子欲养而亲不在的苦头。
一轮明月凄厉的斜挂在家园的上空,八月十五千家万户拜着中秋月,祝福着幸福和团圆。而我拜着中秋月,哭送着逝去的亡灵,愿妈妈在天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