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的里雅斯特

我坐车去的里雅斯特，在一个阴天。

作为旅行目的地，意大利并非我钟爱。如果一定要去，我选择的里雅斯特。

一次世界大战之前，这是奥匈帝国主要港口。如今繁华不再，仍留下了众多中欧风格建筑，稳重雄浑、杜绝浮华。文学大师乔伊斯曾在此长期生活。历史学者霍布斯鲍姆也在书中提到，他母亲即是从这里上船前往埃及，才在亚历山大港认识了他父亲。

意大利统一广场，雨水湿气浸润，满天乌云压低，紫衣女子撑伞飘过。

耳机里传来一首「阴天」，应景。

上世纪末，李宗盛为莫文蔚写歌，当时离婚一年后刚刚和林忆莲结婚。正如歌词「感情说穿了，一人挣脱的，一人去捡」。

此刻听李宗盛2006年演唱会上重新诠释，两年前和林忆莲离婚，不幸应了当初预言，「这歌里的细微末节就算都体验，若想真明白，真要好几年」。

即使创作者本人，也未必能在当下领会作品里全部涵义。

年轻时写诗，重读时，人生经验不同了，我对微妙意象领会也就不同。

三天前在维也纳现代艺术博物馆，阿邱对着摄影大师作品若有所思说，「这张离焦作品真棒」。

我瞬间被提醒，同样是成像模糊，「失焦」是客观现实，结果令人败兴；「离焦」是主观创作，意图有违常态。「失」隐含身不由己，「离」暗喻甘心情愿。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人们说「失恋」，也说「离婚」，却很少交换动词。

莫文蔚唱「阴天」，动人是失恋女人情感纠结后沉积与放下。

李宗盛唱「阴天」，动心是离婚男人领悟荒唐后释然与超脱。

电车通往奥皮奇纳，历史悠久，像是港岛叮叮车和山顶缆车合二为一。走到市中心奥贝丹广场，才发现去年八月一次事故之后，电车已经停止服务。

因各种意外而错失，是旅行中常态。我已经学会，不让它影响了心情，正如不让阴天左右了情绪。

我迈步走进街边咖啡馆，喝一杯卡布奇诺，静静坐着，任时间流逝。

蓦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傻笑了？

整整两星期旅行期间都是晴日，除了那天我坐车去的里雅斯特。

该怎么形容？

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