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少女
她们一个拼命想证明自己的超凡脱俗，但最终还是回到鹅卵石滩上中做一颗恍若神明遗失的玛瑙；另一个则从石头开始就拼命地羡慕那颗光滑的玛瑙，却在不断自我打磨中发掘了坚固而璀璨的内心。
1 最好的小城
小城变得太快，千琳和小涵都认为，它最好的时代已经随着她们的长大走失在某个炎夏了。
在小城最好的时代里，星星路有三家米粉店卖着价格一块五到两块五元钱不等的米粉，最便宜的那家最好吃；公交站、早餐店和修鞋铺很恰当地安排在一起，所有类型的店铺都不大，却齐全得足够满足所有人的要求而兴旺蓬勃着；城里唯一能称得上小区的居民区旁边有一个傍山而建的小公园，各个季节都有花开，一度成为孩子们扮演武侠动画片的片场。
千琳和小涵就住在这个小区两幢面对面的五层小楼里，如果说这是小城的最好时代，那么她们就是这最好时代里最好少男少女的代表。她们的豆蔻，也是这小城的豆蔻。
小城的照相馆开了，她们是第一批拉着爸妈去拍艺术照的小小模特。小城最大的草坪被改建为休闲广场，她们是把最受欢迎的秋千从晚上七点霸占到十点的小霸王，如果某天去晚了，秋千已经被别人占领，如果占领秋千的那个人又恰好是年纪差不多的男生的话，她们也有办法叫那人让给她们——这主要还是千琳的功劳。
千琳是小涵心中最会讨男生喜欢的那种女生，不，没有一种，只有一个。天生瘦长的身材，永不重样的衣裙，似乎给了她天然的硬资本。那些男生说几句好听的夸奖，千琳只需咯咯笑两声，就够他们围在她身边不愿离开了。偶尔有人故意说几句调皮话来引她注意，千琳就佯装生气地轻打回去，尖一声“你是不是讨死”，于是对方也佯装躲似的跑开。这一来一往，就把那单向的属意加了温，屡试不爽。
小涵觉得，千琳那些微妙的招数，她是无论如何都学不来的，可究其原因，她又觉得并没有什么招数可言，千琳的全部魅力都来自于她那天生俏丽的脸蛋和纤长的四肢。那是小涵不管做出什么努力也换不来的，她对千琳的生活始终怀着羡慕和向往。不过这并不是小涵喜欢与千琳结交的起源，有时她倒觉得，是千琳的人气让她们之间的友谊变得不纯粹了似的。
和千琳一同玩耍是小涵最早的记忆之一，那时她们两家住的还很远，一南一北，连起来刚好是小城的中线，后来她们住在了一个小区，又上同一所小学，关系就自然而然地亲密起来。小涵喜欢千琳的无拘无束，千琳则看重小涵来得毫无来由的忠诚。
有了千琳，小涵就不再坐每天准点到达校门口的公交车回家，而是要么翻越一座半面是坟的小山溜达回家，要么坐着一个司机喜欢忽快忽慢地调节车速来吓唬小女孩的摩托车回家，有时太早到家了，千琳就带着小涵再去断崖、“恐龙洞”和电视塔冒冒险。这些占据着小涵童年记忆大部分的美好片段，无不是由千琳引出的。
但这些偏僻得连小涵都没有听说过的路线并不是千琳开辟的，而是她听到身边围绕的许多朋友在讨论，才好奇想要过去看看。她身边的各种朋友来来去去太多，真正能给她安全感的却只有小涵一个，有小涵在，千琳才能肆无忌惮地在回家前绕上一大圈才回家。
可有时，跟在与朋友手挽手边走边说笑的千琳身后，小涵也会觉得寂寞。在那两只她挽不到的雪白的胳膊旁边，很少有她的位子，但每当小涵想要拒绝千琳的好意，千琳又总有办法挽留住小涵，让小涵心甘情愿地接受千琳身后那个无所适从的位子。
是身边人头济济的千琳给了小涵那么多的经验，可小涵倒宁愿只有她们两个人待着，一起做什么都行，只要没有别人的打扰。
2 特别的存在（上）
小城的五月情窦初开，两个女孩开始注意到彼此的特别。
千琳的美是不动声色的美，她吝啬于留下痕迹，不管在哪里，做什么，都是能少说一句绝不多说，能少写几个字就绝不动笔。但她毕竟在那里落落大方地站着，好整以暇地做着手头的事，她的美被记住了，是静默中从未被忽视的存在。
这样的千琳让小涵一方面很自豪拥有这样的朋友，也觉得小城里男生都喜欢千琳是理所当然，但同时却也矛盾于这种无可企及的美。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世界是这么的不公平，她明白很多东西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获得的，可令她无法释怀的是，有些东西即使你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可有些人一出生就享有了。
在作文课上，小涵可以借鉴范文中的好词好句来获得认可；在英语特长班里，她天生的语感和过人的勤奋帮她轻松成为了老师最看重的学生；可是在这小城的同龄人中，她却怎么也无法成为人群的焦点。
她不是没尝试过。
千琳虽然话少，却从不会在众人面前露怯，她习惯了人群的瞩目和不绝的殷勤，身边从来不缺少热闹。可小涵一旦得到了关注就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擅长把控哪怕一点点的喧嚣。
有天夜里，小城里和千琳关系要好的男生照例来找千琳。那个男生也是小城里同龄人中的名人，留过两级，打群架被开除过，父母还离了婚。这些经历已经给男生贴上了“帅”的标签，加上人长得高高瘦瘦，就更招女孩子喜欢。
这种时候，千琳往往会叫上小涵或者再多几个女生，那男生身边也有几个年纪较小的同伴，几个人就一路溜达到护城河边，路上偶尔在便利店停下，买些零食，或者在网吧门口再等几个同伴。
护城河边是小城晚上最热闹的地方。因那里的草地新改建了一个市民休闲广场，所以总是有很多饭后散步的老年夫妇，以及跳广场舞的中年大妈，而他们的小孩，则争抢嬉戏着广场上各种娱乐设施。有人看到这个商机，就在河边支起一片简陋的凉棚，一边叫卖着烧烤，一边放着歌词露骨的口水情歌。
那天千琳偏偏被家人禁足，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时，那男生就要打道回府了。可因为还带了一个同伴，就非要叫一个女孩儿出来不可。
小涵躲在窗户底下，不可思议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好像灰姑娘偶然获得成为公主的机会一样，小涵打破了家里工作日晚上禁足的规定，还特意把裙子向上提了几寸。
在不同于周末的静谧月光下，小涵恍惚以为她和千琳之间的距离就只不过是那几寸而已。
可是她连那个男生的名字都还不会写哩。
“我以为你这么晚不会出来嘞。”男生说，好像是强调时间很晚，在小涵听来却像在说她往常都循规蹈矩，不能同千琳那样收放自如。
话还没落音，他们就在小区的门口被小涵加班回来的母亲逮住。
从那以后，小涵就咬定她和千琳之间天然地隔了好几个级别，她想不出要怎么努力才能变成千琳那种特别而令人瞩目的存在呢？千琳不是扬名海外的大明星，也不是千年一遇的神童，可她是小城里最有资格为“豆蔻”二字代言的美少女。
小涵那随着视野变宽也日益增长的好胜心，第一次在千琳这里遭受了滑铁卢。
3 特别的存在（下）
千琳有一句人生格言：“喜欢你的不是你的，你喜欢的才是你的。”
小涵在心里偷偷修改了千琳的格言，“喜欢你的才是属于你的。”她怎么也不会明白，千琳并非看不起那些伸到面前的手，而毋宁说是看不到想要递过去的那一只。
成为最特别存在的想法，始于她曾经看过的一场表演。
那个时候，千琳在小城最好的一所小学念书，这在她三年级以前是小区里独一无二的一例。三年级时，小涵以优异的成绩也转入这所小学。
在千琳父母眼中，这所小学只招收城里十分之一的学生，所以只要进入这所小学的小孩，没有不优秀的。父母这样想，千琳也自然认为，她只要能待在这所小学里，就足够了。
升入三年级后的教师节，部分学生被组织起来，在全校师生面前为教师表演节目。本来从不在意舞台上的情况、自顾自玩耍的千琳，突然被台上一个熟悉的面孔所吸引。
那是一个叫“琴舞书画”的节目，三个不同年级的学生分别身怀一技，配合完成五分钟的表演，表演结束后，一曲、一舞、一书、一画已成。
千琳看过歌舞和书法表演，却从来没想到静默的画也能于无声中赢得一片掌声。那内敛而蕴藉的线条与色彩，是比招摇的歌舞更为低调却有力的独白。台上从容拿着毛笔的女孩，正是小涵。
那一瞬间，千琳发现平时善默的小涵是那么耀眼，这种深藏不露的反差又让她为之惊叹。是人群中不起眼的位置让小涵在黑暗中耕耘，少有的舞台却又把聚光灯拢向了她，并且使亮相的时刻更为珍贵。
偏偏她又对此毫不自知！
千琳震惊于这样的小涵：平常隐形到没有一个人多看一眼，偶然却爆发出语惊四座的影响力；自己总以为囊中羞涩而从没机会自满，在别人眼中却是特别到万里挑一的存在。
并且，这难得的表演获得的肯定——掌声——又是那么地恰到好处，不似那些向她伸过来的手。那些手试图传递过来的好意是主动而热切的，却也是沉重的，往往暗示着某种诉求。可掌声是廉价的，无需付出任何代价，却因此而弥足真诚；是冷淡的，总带着一些距离感，却因此而适度宽心。
她这才想起来节目开始前，难得穿了白裤袜黑皮鞋搭配粉红色短裙的小涵临时来找她换校服穿。她突然意识到她想成为的就是这样的人，付出相当的努力，收获指定的欣赏。
当小涵一次次试图拉近与千琳的差距，去和那个连名字都不清楚的男生告白的时候，千琳有意疏远了和那个男生的距离，她开始思量怎样才能成为特别的存在。但是她还没想明白，她到底要成为怎样的人？
特别的存在，之于小涵，是平凡的外表下不凡的才华，那么之于她，又是什么？千琳问小涵，你以后是不是想当画家？
小涵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她那时只是一心想成为和千琳一样的人，并非为了取而代之，而是希望能站在和千琳一样的高度，而不是只能跟在千琳和其他朋友的后面，做一个幽灵一般的跟班。
那时的小涵也没有想过，如果只要变得和千琳一样就能赢得她身边手挽手的那个位置的话，那么千琳交朋友的标准未必就太浅薄了一些，那么千琳也没必要不管去哪儿都拉上小涵了。小涵只是一心想和千琳成为永不分离的好朋友。
千琳又问，小涵，你觉得我以后应该当个什么？
小涵看着千琳长长的睫毛、标致的眉眼和高挑的身材，禁不住说：“千琳，你应该去当个模特！”但是如果千琳真的成为了模特，她们之间的距离就更远了吧。
小涵拿到离开故乡，去大城市就学的机会，虽是千般万般舍不得，但她那颗好胜心也已经为她打定了主意。
她很久都联系不上千琳，假期回来也没有遇见千琳。直到后来，她才从赴升学宴的千琳父母那里听说，千琳真的去当模特了。
在小城的六月里，和千琳的恋爱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那个爱开车胡闹的摩托司机，那个放着露骨情歌的烧烤摊，那家她们进去找过朋友却不曾泡过的网吧。
不知不觉，小城的八月结束了。
4 偏离
千琳在模特行业里并不顺利。
千琳的美好似山涧中临水而开的一株夜来香，那是只有僻静的夜晚里才能偶尔被过路人相识的隐秘香气，是不吆喝的，是无所谓伯乐来与不来的。但模特市场需要的是横冲直撞的美，要人一眼就记下那玫瑰的妖冶，樱花的雅正，紫罗兰的神秘和百合的脱俗。
小城的千琳是独一无二的，但一旦站在一群带有侵略性美感的模特中间，就变得黯淡无光了。
起初的一年是礼仪和模特培训，在一群同样高挑美丽的女孩中间，千琳学着像个普通人一样爬模滚打。从模特学校毕业的那天，千琳以为她第一次闪耀的机会终于到来。她回想三年级在教师节上看到小涵的那一瞬间，想象着当自己第一次登上杂志封面，或者走上T台的时候，秀场里会不会也有一个女孩子为自己的美而感动，会不会也在某颗年幼的心灵种下梦想的种子。
但等待千琳的却是一天十几场的面试，通宵通宵的熬夜和永远没法按点吃饭的辛酸。越是华丽高端的秀场，背后就隐藏着越是残酷的竞争。
外人只看见立体的妆容与金玉包裹的身体，但模特的世界却是满目疮痍。告别培训期间日复一日的练习，千琳接手了另一种艰苦，是多了一抹狼藉的忙碌。左边在试装，右边在彩排，主场里忙着搭建舞台，后台充斥着待整理的衣服，里面的椅子上有人在睡觉，外面的走廊上则是不绝的面试队伍。
如果说在华装綷蔡间行走的模特最需要的就是表现力的话，那么千琳的美就是不表现；如果说千琳起初期待的是凸显独特性的雕刻，那么做模特之于她就是囫囵吞枣式的消磨。
镜头是残酷的，千琳从小城的画面里走开了，却没有被秀场的镜头记住。
成长得隐忍坚强的千琳，却不知心中那个闪闪发光的小涵，却被另一种梦魇深深地折磨着。如果说小涵在舞台上挥笔成画的模样是千琳为之奋斗的旗帜的话，那么那个静谧月光下没能成功“出逃”的夜晚，则变成了小涵固步自封的绊脚石。
离开了小城，也离开了千琳，小涵也就远离了那种受欢迎的刺激。可是在去往更广大的世界后，在见过了千琳不动声色的美之后，即使小涵接触了各种各样不同的美好，知道世界上有各种不同的活法，却总是陷入相互比较的困境之中。
她总是想起在那个短暂的夜晚，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千琳，变成了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感受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美妙感觉的时候，夜晚就戛然而止。好像过去十几年的光阴都是为了那一个夜晚似的，在那个夜晚到来之间，她的一切卑微都是为了衬托那个夜晚里的化身，而当回忆进行到被母亲抓回去那个画面时，她所有关于小城的记忆也定格在那一瞬间了。小涵觉得自己好像永远也无法结束奔跑的状态，总是在目标前追赶着，却连体会一次的机会也没有。
她是一个画者，却总是想起舞者踮起脚尖的高贵，歌者玩转音律的潇洒的和魔术师衣袖底下的帅气。她乐此不疲地进行着不同的尝试，也总想把所有事做到最好。
每次她的努力让她在新的尝试中品尝到一点甜头时，她就觉得自己也有那一方面的天分，便又多付出一份在意。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可是她又没办法放下精力，全心全意钻进她最擅长的油画里去。
美术老师再欣赏小涵，也无法放心地把培养的重心放到一个四处出力的学生身上去。当老师的耐心终于达到了必须要找小涵谈话的顶点的时候，小涵心里其实也已经为此斗争得十分疲惫了。是她高估自己了吗？还是源于那点可怜的好胜心呢？
5 美好的开头
一个往东，一个向西，似乎就是那么一个夏天的距离，当两个女孩想要再度联系对方的时候，发现已经不知道该用哪句话开口。
她们还是那么熟悉，小涵还记得千琳聊天时常常用逗号来结束每句话，千琳还记得小涵喜欢用阿狸的表情，语气、声音、表情，她们太了解对方了，可是她们已经长大，熟悉过去的彼此，却想不起那些场景下的自己。
千琳回到了小城，开一家名叫“蓝钻”的婚纱店，她设计的婚纱，在整个小城都很有名气。
几乎每个结婚的年轻女孩都会到蓝钻来租买婚纱，而对于那些还没有男朋友的少女们来说，蓝钻则代表着一个纯洁的梦。这个梦比未知的白马王子还要遥远，却因为那些陈列在橱窗里的婚纱而更加强烈。连小学生放学时也总要绕远路来看一看，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女孩，就站在婚纱店门口的公交站牌前，假装等公交车，却时不时要斜着眼睛瞥几眼。
好歹在更轰轰烈烈的行业里闯荡过，千琳运用她这些年所见所闻的经验，如鱼得水地震惊着小城人民。那些婚纱的款式融合了最新潮的时尚元素，她还用橱窗定期展示不同的婚纱，时时创造出不同的新鲜感。
因为这家婚纱店，她又成为了小城的焦点，重新回归属于她所在年华的瞩目地位。
婚纱店的旁边是一家按摩店。在小城里，按摩店是某种具有象征性的存在，男人经过时总要朝里望一望，女人聊起时总一副切齿的表情。那按摩店的老板娘从不说欢迎下次光临，只在玻璃门快关上时才飘出一句“下次要来看我嘞”，明明是揽生意的小把戏，在那男客人听来却也万种风情。
小城之衰落，也始于小城之变更。
旅游业发展起来，主干道路越修越宽，那些沿路的房屋也被重新粉刷，整齐划一的新貌，虽然洋气，却没了杂乱中暧昧十足的烟火气。只有一棵百年的枫树成了钉子户，孤零零地立在路口中央，提醒着那些归来的子孙后代，昔日的这里是如何布局。东边曾有卖包子的小推车，每次小涵吃那里的糖包子都要把衣服上弄得到处都是糖渍；西边昔日是最大的制衣店，那里的裁缝是千琳妈妈的同学，千琳每次经过都想偷拿几个划粉出来玩。
小涵终于在十五个春秋之后，以一副异乡人的姿态又回到小城，她还会说家乡话，还认识这个换了一副包装的小城，但是小城却认不出在外镀炼成人的小涵。路上的行人都要多看她两眼，米粉店的老板也没认出她，问她要点什么，还特意改了普通话。
办完房产事宜，她准备坐车离开这里，理所当然地看到公交站旁那家气派的婚纱店。这小城为了变得现代化，做着种种畸形的尝试，可是只有从这婚纱店中，小涵才嗅出了几丝城市的味道。
老板刚好推开巨大的黑框玻璃门走出来，穿着不规则的波浪飞边裙子，脚上低跟的米色玛丽珍鞋，却把现代剪裁的衣袂衬托得别致有古韵。那女子一边打电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也听不清说得是什么，只知道每一句都很简短。
小涵已经举起打招呼的手，只等她抬头看她一眼，却没想那窈窕的身影调头走远了。她只好推门走进去。
“你好，我想在你们店里定做一套婚纱，这是我的号码。等你们老板回来，我希望能电话沟通一下。”
有节奏的公交车轰隆隆地准备发动，小涵透过沾着灰垢的车窗看到刚下公交的人群中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也是十几岁，其中一个指着便利店，好像在提议去买雪糕，另一个则心不在焉地斜眼看着橱窗里的白色婚纱。
多少年以后，她们的命运又会怎样呢？小涵失笑，想起了过去慢慢学会接受不完美的自己。
避世隔绝过，恶性循环过，放弃画画过，最后她才明白成长其实是反复发作的隐痛。小城中的她把千琳当做全世界最好的女孩，离开小城后她慢慢发现有许多比千琳更加美丽动人的姑娘，可最终小涵还是却在矛盾与痛苦中发觉，每个女孩都有最美好的一刻，只是很少有人能认真欣赏镜子中的自己。
其实两个女孩在未曾见面的十五年里也不是没有联系过，在每年都不会落下的生日祝福中，两人都保持着最原初的模样。那些简洁的话语背后，蕴藏着两个人体味过的世事变化和猜想的彼此近况，在道出的瞬间，她们就会被时光重新拉扯回十几岁的少年，拉扯回十几岁的小城。
这时她们就会觉得，有些故事似乎不需要结局，只要有美好的开头就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