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记（二）

“小野，敬你李叔！”老周声音里灌了蜜，又掺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下巴朝儿子那边一扬，眼风却凌厉地扫过儿子微垂的头颅。

周牧野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端起面前那杯被父亲斟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白酒，透明的液体在杯壁边缘危险地晃荡着。他站起来，微微倾身，朝向那位腆着肚子、满面红光的李叔：“李叔，我敬您。”少年的声音不高，带着点被酒气熏染的干涩，像新磨的刀，尚未开刃，却隐隐透出冷硬的质地。他仰头，喉结滚动，杯中辛辣的液体像一道灼热的火线，硬生生灌了下去。胃里立刻翻搅起来，一股浊气直冲喉咙，被他死死压住。放下杯时，他瞥见母亲张美兰低垂的眼帘，还有她放在膝盖上，无意识绞紧的手指。

酒过三巡，空气里漂浮着浓郁的酱香型酒气、菜肴的荤腥和男人们高谈阔论的唾沫星子。老周的脸早已成了酱猪肝色，额角渗出细密的油汗。他搂着李叔的肩膀，声音因为激动和酒精而有些发飘：“老李，兄弟我把话撂这儿！我们家牧野，那是清华北大的料！等金榜题名，升学宴，兄弟我大摆三天流水席！到时候，各位一个都不准少！咱们喝他个天翻地覆！我儿子，那就是咱们这条街最靓的仔，最有面儿的状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