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梦境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五代•李煜
来自等信来公众号九月份的天气,热风还未散尽,周六晚上市里街道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在路牌下拍照的少女,笑容可掬,天真烂漫,身边帮忙拎包的男生在一旁有耐心的等待着。
我在城中区约了人吃饭,对方是跟我关系很好的一个男客户。
此番我主要想请教一些有关开店的事项,地点约在购物中心附近的一家烤肉店。
坐在店内,头顶上方是一盏小巧但很亮的圆形灯饰,周围铺的是纯黑墙纸,绕了一圈红色。与之相比,过道里的光就稍微有些昏暗。
由于对方来的有些晚,店内已经坐满很多桌了。不过,我也不太着急,只要可以发财,等一等,总是无妨的。
在等人期间,不期而遇,遇到了高中女同学,成双成对,一共来了四个。
昔日活泼素颜朝天与如今浓妆淡抹面容,在记忆切换之间,我竟有一时恍惚。
那个叫佳佳的女子,原来时隔多年,会是这般模样。
寒暄过后,四人离开,去了前面相隔不远的位置。
附近声音几多嘈杂,在这安静又热闹的复杂环境里,我突然听到有个女声大大方方叫了一声“九拾”的名字,是刚才和我寒暄不久的声音。
眼下,我不敢朝前望,但心底却是有些想朝前望。
那个久远了足足两年的名字,在平淡无奇的周六晚上,在烟火气十足的小店里,猝不及防的被人再一次随意又不失熟络的提及。
在我踌躇不定的时候,约好的客户在我对面款款落座了。
我顺着正视的角度,用余光快速撇了一眼,在不远的前方,穿着白色T恤的俊秀男孩。
只是一眼。
肉片在筛网上发出滋滋响声,食物与炭火融合在一起的香气,在对面客户带有建设性又不拖泥带水的经济学用语下,显得索然无味,不值一提。
先前踌躇不定的境况,暂时被对话搁浅。
对面信手拈来的娴熟言辞,使人不禁沉醉,周围的世界在那些时刻仿佛是静止的,闪着光的。
见多识广在脑袋空空面前,是那样的天高皇帝远。
我几乎是用虔诚的态度,十分的专注力,记录下他说的每一个点。
创业对于背后一无所有的我来说,一步都不容走错。
二十五岁的我不允许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情况下,去开始某一种决定。
我没有那个资本,就不要有错误。
酒过三巡,对面的人急匆匆地要赶回家带娃。婚姻和孩子,对于如今大部分三十多岁的人来说,好像是一种必需品。
二十多岁要工作,要谈恋爱,三十多岁要结婚生子,四十到七十多岁要抚养子女,养老送终。
好像每个人的人生阶段,都不约而同的被上帝布置了某种大同小异的具体任务。
不顺从,不同化,就貌似异类。
而二十五岁的我,要努力工作,发家致富才是终极理想。
由于青梅酒的沉淀香气,我多喝了几杯,已然有了微醺的状态,但意志仍在。
右手边忽然有人落座,白色棉质布料的衣服突如其来的出现在我视野里,其身上的浓浓酒气悉数扑过来停在我鼻尖。
我毫不客气的看过去,那个绰号叫“九拾”的人,此时正坐在我身边,他亦是同样毫不客气的看着我。
我和他,现在只相距不到十厘米。
他开始靠近我,我看不懂他眼里的复杂言语,却只知道当下我纷杂错乱的心绪。
在这近得窜动着暧昧气息的气氛中,他开始喃喃自语,随着酒精作祟,从他嘴里嘀咕出来的字,连在一起,我愣是没听明白。
于是他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想写些什么,可总是打不好字。
我接过来,想帮忙,可我忘记了他已经是喝醉的状况,我也不知道此时他想表达些什么。
只好回望他。
他依旧是男孩的模样,样子有了些微变化,但依旧爱穿白衣,眼神温柔,没有攻击性。
时隔两年,断联两年,我和眼前这个人应该还有些话要说,但有些话也都说完了。
他现在应该二十一岁,读大三。他的名字叫叶明玖,是我高中恩师的儿子。
我们相差四岁,但却像隔着鸿沟。
他刚上大学时,我都大学毕业了。在外人看似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却有着隐秘的不为人知的联系。
我不能像之前高中女同学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方的喊出他的名字。因为从未有过经验,因为在自己内心深处似乎觉得这不太像一段实在的关系。
不被别人认可,也不被自己认可,宛如飘忽不定的气球,忽高忽低。
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但却像在一起了一样。
时间越来越晚,我开始为安置他发了愁,眼前他朋友都不在了,高中女同学在他坐到我旁边前,就已经离开。
最后我还是在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房间,小心翼翼的把他扶到床上,脱掉鞋袜,盖上薄被,随后用温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喂了解酒药,又在床头柜放了一杯水。
房间里只有一盏小橘灯,我接着在旁边的沙发坐下,凝视了一会儿他的脸。
脑袋里好像也没有在想什么,一切都好安静。
我坐了快半个钟头,就毫不迟疑地关上了门,离开了。
走在街头,晚风轻柔的拂过脸庞,周边建筑霓虹灯光不停闪烁,橱窗里的各色服装依旧精致干净,而没有后来的人们始终没有后来。
三年前,我做过一场不算小的手术。
市中心医院,住院部三楼,洁白的地面瓷砖,空气里到处都飘荡着消毒水的味道,推着装有医疗用品的护士来来往往。
在这种看似平静的环境里,却暗暗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在那时捉襟见肘却极需用钱的局面下,是高中恩师给我送来了手术费。
叶明玖大一下学期,说想在一起。
那时我做完手术,快将近一年。我果断的拒绝了,彼此耗了大半个月,关系决裂,随后我就主动断联了。
在断联过后,我不是没有想起过他。
在出差的夜行火车上,卧铺车厢的乘客都已入睡,站台白色灯光打在窗帘上,下车的人脚步匆匆地在黑暗中走过。
在那样的寂静时刻,总会有些细若游丝的牵念在浮动。
手机里存的聊天记录,犹如在沙漠中的水,一下子解了渴。
我们之间,不仅隔着四岁的年龄差,也隔着世俗眼光,隔着家境差异,隔着深重恩情。
这些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就是千山万水,最终是走不到一起的。
以后,他会遇见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