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六十三)高欢起兵 诸尔朱不和 广阿之战
中大通三年 531年
二月,癸酉,魏封長廣王曄為東海王,以青州刺史魯郡王肅為太師,淮陽王欣為太傅,爾朱世隆為太保,長孫稚為太尉,趙郡王諶為司空,徐州刺史爾朱仲遠、雍州刺史爾朱天光並為大將軍,并州刺史爾朱兆為天柱大將軍;賜高歡爵勃海王,征使入朝。長孫稚固辭太尉,乃以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爾朱兆辭天柱,曰:「此叔父所終之官,我何敢受!」固辭,不拜,尋加都督十州諸軍事,世襲并州刺史。高歡辭不就征。爾朱仲遠徙鎮大梁,復加兗州刺史。
爾朱世隆之初為僕射也,畏爾朱榮之威嚴,深自刻厲,留心幾案,應接賓客,有開敏之名。及榮死,無所顧憚,為尚書令,家居視事,坐符台省,事無大小,不先白世隆,有司不敢行。使尚書郎宋游道、邢昕在其聽事東西別坐,受納辭訟,稱命施行;公為貪淫,生殺自恣;又欲收軍士之意,泛加階級,皆為將軍,無復員限,自是勳賞之官大致猥濫,人不復貴。是時,天光專制關右,兆奄有並、汾,仲遠擅命徐、兗,世隆居中用事,競為貪暴。而仲遠尤甚,所部富室大族,多誣以謀反,籍沒其婦女財物入私家,投其男子於河,如是者不可勝數。自滎陽已東,租稅悉入其軍,不送洛陽。東南州郡自牧守以下至士民,畏仲遠如豺狼。由是四方之人皆惡爾朱氏,而憚其強,莫敢違也。
己丑,魏以涇州刺史賀拔岳為岐州刺史,渭州刺史侯莫陳悅為秦州刺史,並加儀同三司。
四月,魏爾朱天光出夏州,遣將討宿勤明達,癸亥,擒明達,送洛陽,斬之。
丙寅,魏以侍中、驃騎大將軍爾朱彥伯為司徒。
六月,魏高歡將起兵討爾朱氏,鎮南大將軍斛律金、軍主善無庫狄千與歡妻弟婁昭、妻之姊夫段榮皆勸成之。歡乃詐為書,稱爾朱兆將以六鎮人配契胡為部曲,眾皆憂懼。又為并州符,徵兵討步落稽,發萬人,將遣之。孫騰與都督尉景為請留五日,如此者再,歡親送之郊,雪涕執別,眾皆號慟,聲震郊野。歡乃諭之曰:「與爾俱為失鄉客,義同一家,不意在上征發乃爾!今直西向,已當死,後軍期,又當死,配國人,又當死,奈何?」眾曰:「唯有反耳!」歡曰:「反乃急計,然當推一人為主,誰可者?」眾共推歡,歡曰:「爾鄉里難制。不見葛榮乎?雖有百萬之眾,曾無法度,終自敗滅。今以吾為主,當與前異,毋得陵漢人,犯軍令,生死任吾則可;不然,不能為天下笑。」眾皆頓顙曰:「死生唯命!」歡乃椎牛饗士,庚申,起兵於信都,亦未敢顯言叛爾朱氏也。
會李元忠舉兵逼殷州,歡令高乾帥眾救之。乾輕騎入見刺史爾朱羽生,與指畫軍計,羽生與乾俱出,因擒斬之,持羽生首謁歡。歡撫膺曰:「今日反決矣!」乃以元忠為殷州刺史,鎮廣阿。歡於是抗表罪狀爾朱氏,爾朱世隆匿之不通。
魏楊播及弟椿、津皆有名德。播剛毅,椿、津謙恭,家世孝友,緦服同爨,男女百口,人無間言。椿、津皆至三公,一門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敬宗之誅爾朱榮也,播子侃預其謀;城陽王徽、李彧,皆其姻戚也。爾朱兆入洛,侃逃歸華陰,爾朱天光使侃婦父韋義遠招之,與盟,許貰其罪。侃曰:「彼雖食言,死者不過一人,猶冀全百口。」乃出應之,天光殺之。時椿致仕,與其子昱在華陰,椿弟冀州刺史順、司空津、順子東雍州刺史辨、正平太守仲宣皆在洛。秋,七月,爾朱世隆誣奏楊氏謀反,請收治之,魏主不許。世隆苦請,帝不得已,命有司檢案以聞。壬申夜,世隆遣兵圍津第,天光亦遣兵掩椿家於華陰。東西之族無少長皆殺之,籍沒其家。世隆奏云:「楊氏實反,與收兵相拒,皆已格殺。」帝惋悵久之,不言而已,朝野聞之,無不痛憤。津子逸為光州刺史,爾朱仲遠遣使就殺之。唯津子愔於被收時適出在外,逃匿,獲免,往見高歡於信都,泣訴家禍,因為言討爾朱氏之策。歡甚重之,即署行台郎中。
丙戌,魏司徒爾朱彥伯以旱遜位。戊子,以彥伯為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彥伯于兄弟中差無過惡。爾朱世隆固讓太保,魏主特置儀同三師之官,位次上公之下,庚寅,以世隆為之。斛斯椿譖朱瑞於世隆,世隆殺之。
魏爾朱仲遠、度律等聞高歡起兵,恃其強,不以為慮,獨爾朱世隆憂之。爾朱兆將步騎二萬出井陘,趣殷州,李元忠棄城奔信都。八月,丙午,爾朱仲遠、度律將兵討高歡。九月,己卯,魏以仲遠為太宰,庚辰,以爾朱天光為大司馬。
癸巳,魏主追尊父廣陵惠王為先帝,母王氏為先太妃,封弟永業為高密王,子恕為勃海王。
十月,孫騰說高歡曰:「今朝廷隔絕,號令無所稟,不權有所立,則眾將沮散。」歡疑之,騰再三固請,乃立勃海太守元朗為帝。朗,融之子也。壬寅,朗即位於信都城西,改元中興。以歡為侍中、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錄尚書事、大行台,高乾為侍中、司空,高敖曹為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孫騰為尚書左僕射,河北行台魏蘭根為右僕射。
己酉,爾朱仲遠、度律與驃騎大將軍斛斯椿、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賀拔勝、車騎大將軍賈顯智軍於陽平。顯智名智,以字行,顯度之弟也。爾朱兆出井陘,軍於廣阿,眾號十萬。高歡縱反間,云「世隆兄弟謀殺兆」,復云「兆與歡同謀殺仲遠等」,由是迭相猜貳,徘徊不進。仲遠等屢使斛斯椿、賀拔勝往諭兆,兆帥輕騎三百來就仲遠,同坐幕下,意色不平,手舞馬鞭,長嘯凝望,疑仲遠等有變,遂趨出,馳還。仲遠遣椿、勝等追,曉說之,兆執棒、勝還營。仲遠、度律大懼,引兵南遁。兆數勝罪,將斬之,曰:「爾殺衛可孤,罪一也;天柱薨,爾不與世隆等俱來,而東征仲遠,罪二也。我欲殺爾久矣,今復何言?」勝曰:「可孤為國巨患,勝父子誅之,其功不小,反以為罪乎?天柱被戮,以君誅臣,勝寧負王,不負朝廷。今日之事,生死在王。但寇賊密邇,骨肉構隙,自古及今,未有如是而不亡者。勝不憚死,恐王失策。」兆乃捨之。
高歡將與兆戰,而畏其眾強,以問親信都督段韶,韶曰:「所謂眾者,得眾人之死;所謂強者,得天下之心。爾朱氏上弒天子,中屠公卿,下暴百姓,王以順討逆,如湯沃雪,何眾強之有!」歡曰:「雖然,吾以小敵大,恐無天命不能濟也。」韶曰:「韶聞『小能敵大,小道大淫。』『皇天無親,唯德是輔。』爾朱氏外亂天下,內失英雄心,智者不為謀,勇者不為鬥,人心已去,天意安有不從者哉!」韶,榮之子也。辛亥,歡大破兆於廣阿,俘其甲卒五千餘人。
十一月,庚辰,魏高歡引兵攻鄴,相州刺史劉誕嬰城固守。
——《通鉴 梁纪十一 高祖武帝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