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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善 | 刺芽

2022-11-29  本文已影响0人  小晃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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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猫妖联合征文【博】

1

官道上,一队步履蹒跚的人相互搀扶着往前走,队伍中有几人比其他人衣衫整洁,虽颜色褪旧但无破损,从裥裙刺绣花朵的精巧能瞧出来自大户人家,但无论是这几个富人还是队伍中其它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他们无一例外都佝偻着腰背,若仔细看,皮肤隐隐泛着青光。队伍最后面远远跟着一对少年男女,虚弱得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

“桃儿再坚持一下,到了同安郡,咱们都会好起来的。”

少年惨白的双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叫桃儿的姑娘点点头想给少年一个笑,唇角刚咧出弯弧便双腿一弯往地上栽去,紧紧拉着她的少年踉跄着跪倒在她身旁。

“桃儿桃儿,睁开眼,哥背你。”

少年拉起女孩的手臂往自己肩上搭,像小时候无数次背起喜欢黏着他的妹妹一样轻轻一甩便甩上自己的背,然后风一般地跑起来,妹妹就在他背上咯咯地欢笑。可是少年失算了,妹妹纤细的手腕刚攀住他的脖子,他的膝盖才离开地面就又重新捶在地上。少年双手撑着地,抬起头往队伍离开的方向望去,可是没有人回头看他们一眼。妹妹脸上的青光愈发厚重,鬓角处已经有了一块青斑,若再耽搁下去,等青斑布满整张脸……少年不敢再往下想,他挣扎着再次站了起来。

2

同安郡永清中街上人满为患,所有人跟商量好似的往一个地方涌去,他们跟城外那队赶路的人一样弯腰驼背,却铆足了劲拖着软塌塌的身子往前挤生怕落后一步。人潮的尽头是普生医馆,馆主李龙普正对一小厮吆喝:“去,赶紧去叫于都头,不然我这医馆要被踩塌了!”那小厮身材瘦小,领了命令麻溜儿地扒开人群跑个没影。

李龙普对着人群扯大了嗓门喊:“不要急!不要慌!排成一队!二十两银钱一份药,银两不够的别占道!”

街对面的石巷里飞出一只纸鸢,不长眼地落在人群里瞬间尸首分离,紧跟着跑出一男童,被眼前的人潮吓得退后两步,缩在墙角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纸鸢被践踏,一个小娘子追着男童过来抱起他就往回走,听到李龙普的叫喊声不由得一顿:“这天杀的黑心老板,昨儿个还是十两银子一份药,今天就翻了倍!唉,怎么偏偏就他家医馆能研制出治芽病的药呢?幸好咱们郡守勤政爱民提前预防,避免了和这些外地人争抢。咱们周郡守真是个好官啊!”

没多久,中街上一阵整齐有序的行军声,两队卫兵迅速有效的将拥挤的百姓隔离成一队。李龙普笑吟吟地迎上去:“哎呀,徐郡尉亲自来了,李某不胜感激,请移步馆内略作休息。”

郡尉徐晟虽是武夫却生得极为清秀,朗声道:“我来是通知李医师,郡守大人在南城门等您,请您即刻过去。”

“李某这就前去。”李龙普伸手一指,“那医馆这边,就有劳郡尉了!”

李龙普转身之际,徐晟拉了他一下凑在他耳边说:“你这二十两银子也忒敢要了吧。”

李龙普呵呵两声:“我这就去给郡守大人请罪。”

3

同安郡在青州七郡中处于最西端,地貌土质多为岩性,可耕种良田甚少,是个靠天吃饭的地方,可天公不作美,已数月不见雨,城中百姓口粮都无以为继,更别提要上缴国库的储备粮,郡守周昌额头上皱起的褶子都可以拿来补城墙了,此时他正站在南城门下看着不断涌进来的百姓蜷卧在城墙下。这些百姓都来自同安郡管辖下的县城,一个月前芽病爆发,感染者先是四肢乏力,后是脊柱弯曲,像骨头变软般逐渐丧失力气,到后期脸色铁青,等皮肤遍布深青色斑也就回天乏术了。

“子俊啊,这些百姓以为到了咱们郡府,能治病,有饭吃,可同安郡40万人全靠郡府,难啊。”周昌刚过不惑之年,但身型瘦小,皮肤偏黑,上唇两撇小八字胡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小老头子,只剩下一双与身材极不相称的大眼睛发出他正值壮年的光。

被叫子俊的是同安郡知事诸子俊,二十来岁,原是给各个府衙送信的邮差,周昌看他聪明伶俐便留在了身边。诸子俊正从马车上搬下来一张椅子放在周昌身后:“大人,还不是您不肯向都城如实上报求救,这么大的灾难就算是州府也难承受啊!先休息一会吧,我看您腿疾又要犯了。”

“不是不肯,是不能啊。边境连年打仗消耗巨大,听说今年各地收成都不好军粮都成问题,我们已受都城庇佑不能再向都城施压了。再难也要受住!粥棚快搭好了,这粥好了吗?再去催一下催一下。”

诸子俊刚离开,李龙普就到了。周昌看见李龙普,脸色猛地一沉,八字胡随着鼻腔“哼”出的气儿调皮地跟李龙普打了个招呼,可不等周昌开口,李龙普就拿出一匣子递给周昌:“大人,我为您排忧解难来了。”

周昌叹口气:“龙普兄啊,你这人优点就是精明,缺点呢也是精明,算了,谁让你是生意人呢,那些富绅不出力那就出钱,但是田地得有人种,百姓没钱咱也得救!”

诸子俊已经招呼着众人设好粥棚摆上了粥桶,听见周大人叫他,赶紧跑过去从周昌手中接过匣子,立马会意把匣子里的粉末倒进了粥桶。

少年背着桃儿来到同安郡城门下已抬不起头,全靠意志往前一点点挪,他从周围的噪杂声中隐约听到有粥棚,缓缓抬起头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寻找粥棚的位置,撑起最后一口气。然而,终是没能如愿,在距离粥棚百米时摔倒在地。

听到动静的周昌忙指示护卫去瞅瞅,待两人被抬至跟前,李龙普上前一看:“啧,脸颊都起斑了,难……”

周昌打断他:“子俊,去盛碗粥来。”

“粥分完了,我让人再去做。”

周昌转向李龙普,挑着眉问:“李医师,这人还能治不能?”

李龙普堆起满脸油光的肉,又是呵呵两声回道:“能!周大人爱民如子,鄙人一定不惧亏本散尽千金把人给救回来!”

周昌一整天的愁苦总算淡了些,深呼一口气,拍拍李龙普的肩:“好样的!”然后对诸子俊招招手:“回来,不用去准备了,直接把人送到李医师府上。”

第二日,郡守周昌的善举被奔走相告,南城门的粥棚已满足不了越来越多的灾民,北城门和东城门相继设了粥棚,神奇的是粥棚的粥能让人恢复体力,百姓更是相信周昌不仅是父母官更是来拯救他们的圣人。

第三日,粥棚的旁边多了一张告示,说治芽病的药还差一味贵重药材,郡府正全力协助普生医馆寻找,但目前的药物足以抑制芽毒助人恢复体能,郡府可免费发送药物,领药的只需登记田产并将收成的六成上缴,其它赋税皆免,领药数根据登记的田产数多少而定。

第五日,诸子俊亲自坐镇,竟登记了整整两天,最后看着自己算出来的田地数目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4

郡守府衙,周昌摆弄着他心爱的兰花,李龙普拿着算盘拨这几日贡献出来的药物。

“大人,我可都填进去五万两银子了,虽说研制解药时是您筹的钱,但保郡府做预防的时候早还给您了。这外头的难民多得看是要把城撑破了,您还……”

周昌摆摆手示意他噤声:“嘘,我的兰儿要开花了,你别吓了它。”

话没落,诸子俊扯着嗓子,边跑边冲了进来:“大人大人见鬼了。”

周昌连忙把兰花藏在身后,好像真的怕它被吓得开不了花似的:“大白天嚷嚷什么,没规矩,好好说,鬼在哪?”

“在这。”诸子俊把账簿双手奉上。

周昌翻到最后看了一眼,扔给李龙普:“你的财神来了。”

李龙普同样目瞪口呆后,拿起算盘:“八百万亩田,一亩按二百斤粮食产,那就是一十六亿斤粮食,六成就是九亿六千万斤,三百斤可卖一两银子,那就是三百二十万两银子!”李龙普翻了个白眼跌坐在木椅上。

“大人,历代衙门登记在册的田才一百五十万亩,这怎么能多出这么多。”周昌没接诸子俊的话并示意他出去。

李龙普见四周没了人便坐直了身子:“师兄,您这一招可真是高明!”

周昌慢悠悠说道:“人的无穷潜力得用命搏,激励恐吓都不行,得让他们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能改变自己的命。我也要让都城的那些人看看,把我弄到这鬼地方,老子照样比他们能下蛋。”

“那这芽毒……”李龙普小心翼翼地问。

“无解。当年就是因为它被师傅赶出师门,这些年我尝试过解此毒证明给师傅看却没成功。”周昌提起师傅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遗憾,“不过给你的配方确实能续命,只要不停药,除了脸色发青就跟正常人一样,还加了特殊补药,体力更胜从前。”

“怪不得您让我下毒的时候避开一些人。”

“哈哈,我要的是听话的傀儡,可不是麻烦。对了,那个女孩该醒了吧。”

“算日子今天该醒了。”

5

堂堂郡尉被指派看着一小姑娘,徐晟憋了一肚子气,但让他觉得奇怪的是,那日这小姑娘被送来的时候明明脸颊起了青斑,而那少年皮肤上并未有斑块,可李龙普愣是说少年没救了只救下了这姑娘。他去向周大人报告此事时,被莫名其妙训了一顿,已经死了一个了,要是再死一个,我拿你是问。徐晟只认为是心系百姓的周大人太过伤心,这几日在李府晃荡,才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普生医馆是唯一研制出压制芽毒的医馆,但这里的人却对此毒讳莫如深。

他靠着廊柱从窗缝往房间里瞅了一眼,惊喜发现那姑娘竟然醒了。

“你是谁?”小姑娘对冲进房间的徐晟很是防备。

“我是同安郡的郡尉,你放心,这里很安全。”徐晟温柔地说,加上人畜无害的五官,她点头向他致谢。

“我哥哥呢?”

“是和你一起的少年吗?”徐晟看着那满脸的期待不忍告诉她真相。

就在此时,周昌和李龙普一同出现。“虽然很残忍,但是我还得告诉你,你哥哥没能救活。” 周昌说。

“不,不会的,哥哥不会丢下我的,你骗人!”她跳下床,抓着周昌,“我哥哥在哪,你带我去找他,带我去找他。”

徐晟想去拉开她,周昌制止了。“我是同安郡的郡守,每一个同安郡的百姓都是我的子民,你要相信我。”

小姑娘拽着周昌无力地坐在地上,大颗大颗的泪滴在他的官服上。

“我叫白桃,哥哥叫白光,哥哥说,有他在我就永远是甜的……哥哥……”

6

都城的王坐在金碧辉煌的宝殿之上,兴奋之色难掩于表,若不是百官还在他简直要跳起来。前方战事吃紧,各地储备粮不足,危机之时远在青州的同安郡送去粮食三百万旦,军心鼓舞捷报一封封传来,大殿之上也是一片欢喜。就在人人都以为胆颤了多日的朝堂要换画风的时候,年轻的王正颜厉色:“户部有没有话要说?”

顷刻间落针可闻,户部郎还没想好如何开口,王令就在他耳边炸响:“远在西疆的贫瘠之地都能产粮,剩下的四州十三郡呢?莫不是有了蛀虫?限你三个月后充盈国库一千万石。违令者斩!”

同安郡府,悠扬的琴声顺着香风盘旋于竹叶间,带着清冷落在争艳的繁花上流连,再钻进书房里沸腾的茶壶上。方形茶案旁端着茶托的正是李龙普,两年来,妙手医师的称号让他脸上的光更加油亮。在书案后端坐的正是周昌,依然黝黑消瘦没有丝毫变化。

“师兄,听说现在郡城百姓家家都挂着您的画像,不如我起个头,给您建座生祠?”

周昌头都没抬,似乎毫无兴趣。

李龙普呷口热茶,微笑片刻又说:“香茶妙曲,师兄的日子当真美哉!”

周昌这才抬头从书案后绕出来,立在红木窗棂前:“这曲子始终有股忧伤,也就是这个调调最能打动人心。”

“师兄的深意我是不懂,但当初您毫不犹豫要了她哥的命我是懂了,从此在这世上您就是她唯一的亲人,您让她往东她就无法往西。不过,为解她脸上的青光,您也耗费了大量功力,就这么送出去当真不心疼?”

“这世上最不心疼的就是棋子。如今让我最不安的就是一年前徐晟死不见尸。你当真每一处都仔细查过?” 周昌眉头紧锁,那万年不变的褶子依旧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他走回到茶案旁在李龙普对面坐下,目光紧紧看着他。

李龙普被他看得有点发怵,脸色微变,怯怯地说:“师兄,你不会怀疑我吧!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说谎啊!马匪把他击落的地方正是一处悬崖,虽然在崖底搜不到尸体,但百丈光秃秃的岩壁下绝无生还可能。”

周昌不语但心里明了,这个师弟从入师门就没跟师傅正经学过,整日在他后边当跟屁虫,三脚猫的医术都是自己教他的,于是他离开师门时李龙普也偷偷跟着他出来了,他生平最爱的就是用金银砌坟墓吧。周昌移回目光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李龙普观察着周昌神色,知道周昌不再追究,赶紧说正事:“都城传来消息,咱们送往战前的三百万石粮食成了其它州府脖子上的刀。羌人托马匪也带来消息,他们愿给出比之前高两成的价格也要三百万石粮食。”

周昌笑道:“哈哈,看来都城王座上的人一点都不傻。羌人太客气了,就是不提价我也会给他们三百万石,不能厚此薄彼啊。”

“那这次押车……”

“这次我亲自去!”周昌打断李龙普,“上次以赈灾江洲为由被徐晟觉察到不对,不得已才灭口。这次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亲自押送,正好带上白桃献给羌人领主。”

7

在一水的华服云髻中,着月白色素衣襦裙的白桃很是抢眼,但又完全不让人讨厌,她与世无争的清冷容颜让看见这张脸的人只想多给她些温暖关爱。她握了握藏于袖中的东西,对周昌施礼:“这些年多谢义父收留照顾,可桃儿不喜与人交谈怕扫了义父兴致,桃儿可以在家里呆着吗?”

慈父周昌满脸宠溺:“义父此次出门就是见见故友,桃儿大了不能总在房里窝着,有桃儿在身边陪着才能看见最美的景致。”一边说着一边牵着白桃来到马车旁,“桃儿如今都要比义父高了,义父怕是抱不动喽。” 佯装要把白桃抱上马车。

白桃无奈 :“义父说笑,桃儿自己来。”

昨夜,一把匕首插进白桃房中,还有几个字:送你入蛮见机逃命。

白桃是不相信的。周昌以一己之力挽救整个同安郡四十万百姓,对仗势欺人的地痞绝不手软,对自己这个孤儿悉心教导认作义女,白桃还记得她刚醒来时因为痛失哥哥不肯吃饭,周昌就陪着她寸步不离,她吃多少周昌就吃多少,最后眼看着一郡之守生生被饿得奄奄一息,她才放了自己。只是,自己刚刚的试探,是周昌第一次不允,之前他从未强求自己做任何事。

车队行至驿站,夜晚留宿忽起大火,一黑衣人影陡然出现留下“快逃”二字便消失无踪。白桃随众人跑至驿馆门口,愣了一下转身回去寻找义父,却发现周昌并不在房间。

此时,黑衣人追着周昌却不料进入了周昌的包围圈。周昌被卫兵护着,黑衣人根本近不了身,不多时,黑衣人已体力不支前胸后背留下多处伤口。周昌冷笑着看黑衣人对卫兵并不下死手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挥手让卫兵退下。

“徐晟,我一直觉得你没死,还果真是。” 周昌走到跟前,此时的徐晟就是强弩之末丝毫没有威胁。

“是我轻敌了。” 徐晟抬头瞪着周昌,“我一开始以为你只是通敌,以为你可能原本就是羌人,但是你不是,你是战争下的那只手搅得战争不停息!为什么!”

“为什么?难道这不是权利角逐的必然结果吗?战争下的那只手不是我,是那些自以为王的野心。” 周昌见徐晟不吭声,反问,“那你告诉我,你们这些奋不顾身在前线厮杀的武将用无数的尸体换来的为什么只是都城里那些权贵的醉生梦死?我只是帮助他们在厮杀中让更有能力的王出现。”

“那也不能成为你残害百姓的理由。你用芽毒让他们变成只能靠药物维持生命的工具!”

“这个啊,你误解我了。” 周昌似乎心情很好,索性坐下来,“我是想让他们变得更有价值。没有芽毒,人就不会生病一辈子不吃药了?相反,会被各种各样的疾病困扰,把芽毒种在体内万病皆除,从此只需一种药物可万古长青。”

徐晟哭笑不得:“万古长青?还真青,顶着一张如鬼的青面脸,生命被你掌握,没有自由,还要对你感恩戴德?你这张虚伪的面具戴太久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医者仁心的善人!” 徐晟突然厉声问,“那你为何要杀白桃的哥哥?他明明没有死。”

周昌语调低了低:“他不死,桃儿怎么当我义女。你知道的太多了,我亲自送你走。”

周昌动手的同时,徐晟用尽力气往左侧一滚,一只手死死扣住周昌,另一只手抓住了伸向自己的剑。

“垂死挣扎!只不过再死得快一点!”周昌把剑尖往前伸了半寸。鲜血从徐晟指缝间流出,颤抖的手腕向下压,却在力量的角逐里剑尖继续往前伸。

徐晟突然大叫:“白桃!”

周昌心里一惊。白桃缓缓走出来,周昌想说句什么已经晚了,白桃手里的匕首刺向了他。

“桃儿,周昌死了,你体内的芽毒怎么办?”

“没关系,我不怕。他才是芽毒,他死了,世上就没有芽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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