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载你回家吗
文/丘山粟
01
从家到开发区,只有一班公交车。
地铁要换乘,人多还吃力,不如把整块的时间都花在公交车上。
李童这样想着。
和现在很多“低头族”不一样,李童在路上不爱看手机,甚至任何东西。
他用手勾住公车上的吊环,看着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们:在红灯前急刹车、在绿灯倒计时的时候狂奔、在早点铺前排队买早点、夹着公文包在路边打车的男子抬手腕看表的焦急表情······
李童觉得这些画面非常有生活气息,将魔都的快节奏体现的淋漓尽致。
上车之前,天空就已经落下细细的雨珠。
车子在一个拐弯处,女孩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李童的视线里。她骑着一辆红色的自行车,穿白色长裙,扎着小辫子,雨丝打在她白皙的脸上,表情皱成一团。
在熙熙攘攘骑着电动车、自行车的人群里,有那么一点不同:腰杆挺直,目光如炬,额前的碎发在风中轻飘。她伸出左手,试图遮挡住那些扑面而来的雨水。
李童猜不出她的年龄,觉得很年轻;也猜不出她的职业,脑海里想到的任何职业都不能准确贴合她的气质。
他仅仅只是以欣赏者的目光注视她,甚至担心她漂亮的长裙会不会因被风吹而卷进自行车的轱辘里。
公交车的速度,把女孩甩在了后面。
上海的香樟树四季常青,空气里已经有它们独特的气味了。梧桐也长叶了,前一阵明明还是光秃秃的一片呢......
是春天来了。
毫无征兆,无法预见,仅凭感知。
李童对她的敏感,也大抵如此。
02
今天她穿了一件条纹毛衣,活脱脱的居家女孩风。
公车停在第一个红灯前时,李童看见她正把车往自行车道方向调。她的小短腿努力地够着地面,一点一点挪到了那块区域。
到绿灯的时候,公车还没开始行进,她就骑着她的小红驹一下子蹿出好几米。
李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8点10分。
要迟到了吗?
人不大,爆发力倒是很强。李童不禁暗自发笑。
公车还是以速度优势超越了她,但是每到红灯停下来时,就看见她缓缓地从身后骑来。
她骑车的样子很优雅,李童的脑海里浮现了秋日的田野,骑车郊游的场景。
风很轻,夕阳很温柔。映在视网膜上的除了美丽的景致,还有和景色交相辉映的她。
此后的很多天里,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这条路上,李童总能透过车窗看到女孩出现在视线里。
穿风格多变颜色各异的衣服,有时候把乖乖把头发扎起来,有时候放任乌黑的头发在在风中飘扬;有时候戴上眼镜,时不时扶一下镜框,或者眯着她的大眼睛,看远处被香樟树挡住的红绿灯来控制骑行的速度。
可是每次到了该下车的时候,李童往身后看,或者伸长脖子向前方眺望,都没看到女孩的身影。
一转眼就不见了。
这种感受,算不上失望,反而觉得有些缥缈。
像个梦境般的存在。
03
上海很少有连续几周几月的晴天。雨前的气压很低,空气里没有风,潮气袭来把衣服都贴在了身上。每一个令人心生烦闷的下雨天都有着这样冗长的前奏。
充沛的雨水把路边的树叶草丛洗得发亮。车辆行驶溅起的水花一部分被重新打回地面,一部分打在车沿上,留下灰灰的、难看的痕迹。
公车里,人贴人,雨伞上的水蹭的周围的人身上也潮湿不堪。
公车在这条漫长的公路上缓缓行驶,十字路口和车流,拖延了时间,令人难受却也无能为力。
雨变大了,耳边隐隐约约能听见“哗啦啦”的声响。
车上的玻璃起了雾气,外面的情况氤氲朦胧,一概看不清楚。
不知道她今天怎么出行的呢?淋到雨了吗?还会骑她的小红驹吗?......
公车在下一站停下的时候,李童看到窗外有一群人在围着什么。恍惚间看到有人躺在地上,或许是雨天易发生的交通事故吧。
忽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傅等一下!我要下车!”刚要继续向前行驶的车猛然一停,李童撑着伞匆匆向那人群走去。
他看见她了。
这不是梦境,这都是真的。
雨水是真的,裙摆是真的,
交通事故是真的,
她,是真的。
04
从开发区到家,只有一班公交车。
错过一辆要等20分钟,5公里的路程还一路红灯,不如骑车省时又环保。
李童这样想着。
上海的春天不长不短,夜风里有香樟树的味道,吹在皮肤上还有丝丝凉意。
就这样迎着风、伴着灯光,很快到家了。
一年前在同样的这条笔直的马路上,躺在地上的人不是她,为地上的人听心跳的,是她。
雨水沿着她的发丝往下滴,她不停歇的双手一边检查伤者的体征一边抹掉脸上的雨水。还是那条长裙,第一次看到她时穿的那条长裙。如今已经拖拉在地上,沾上了难看的泥水。
可她就是,骑车的样子好看,挡雨的样子好看,狼狈的样子好看,无时不刻都很好看。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猜不出她的气质背后隐藏的是什么职业,如今知道她就是上帝派来拯救人间、也拯救了自己的白衣天使。
也难怪,自始至终她都像个天使。
李童缓缓走近她,把手里的伞罩在了她的头顶上。
他看她时,目光如炬。
小区里,各家各户的厨房传来炒菜的“沙沙”声,饭菜的香味飘荡在空气里。
李童掏出楼下防盗门的钥匙,顺便扭头一看:
红色的自行车已经停在楼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