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老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用于变老这件事上恰是极好的。
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先就对于吃竟然提不起兴致来,川菜太麻,湘菜太辣,东北菜太糙,上海菜太甜……总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一不是为了找个借口避开这些年轻时趋之若鹜的美食,而后宅在家里用一碗清粥获得寡淡的满足感。
那一碗清粥却因此讲究起来,先是选用哪种米,再是用什么器具去熬制,不如早先那么担心时间不够用,东北米,泰国米,本地米,电饭锅,高压锅,炖汤锅,一天不同一天的去尝试烧出最是香糯可口的清淡,反正早上很早就醒了,如此混搭的琢磨里莫名的就滋生出乐趣来。
淘米水是不愿意倒了的,很自然的认可它是一种极好的花肥。
阳台本无花草,又是在哪一天就莫名的从花鸟市场搬来一堆的花草?不管自己是个零经验的菜鸟?
但想在从前,我又是如何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父亲把淘米水积下来直到发出一股浓烈的酸臭味才拿去浇菜!与父亲不同的是,他凭着经验,我去问度娘。
第一个冬天过后,我先是告别了那盆原本开的极旺的栀子花,再是紫色的满天星坠落。当那棵已经老藤垂条有半米长的常春藤也枯萎之时,挫败感着实颓废了我几日。
春日的阳光却依旧灿烂整个阳台,那珠绿精灵滴落剔透的露水,喜马拉雅正在播放:万物皆无常,有生必有灭,不执着于生灭,心便能安静不起念,而得到永恒的喜悦……
我喜悦吗?没想过。更容易获来满足感却是显山显水起来。
譬如那衣柜,年轻之时什么流行买什么,明明不甚爱穿裙子,看见好看的裙子也不管适不适合就搬回家里贡起来,说是贡,一点不为过,因为从未上身穿过。对牛仔裤的喜爱几近疯狂,大喇的,小喇的,直筒的,小脚的,高腰的,低腰的,做旧的,刺绣的,破洞的,流苏的,能收一条是一条,约莫那时炫耀年轻的虚荣吧?爬上四十后,最不喜欢的运动装悄然走进了衣柜,慢慢慢慢的就把牛仔裤的地盘越挤越小,最后仅仅保留了三四条中规中矩的偏安一隅,而那三四条也已难得再穿。
断舍离的如此果断:除了牛仔裤少了,其他的衣物觉得不再舒适的果断的能送则送,能捐则捐,最不济做成拖把抹布发挥最后余热让其寿终正寝!
着了运动装自然是要去动动的,时间在脑子里排好队:一三五跑步,周四打球,周末还是要留出陪大孩子的。这些事年轻时就可做,年轻时又在干嘛呢?吃饭,逛街,看电影……好忙的年轻人!
跑步的时候听的是《百年孤独》,那是年轻时怎么也看不进的书,那拗口的人名怎么舍得浪费年轻去记忆?如今却可以忘了返回去重听,再忘再返,不急不躁,在孤独的跑程里品味另一世的孤独,少许唏嘘,并无怆然,生命不就孤独如斯吗?夜里的天空时有星月的清辉投下孤独的影子,有影作伴,孤独不就觅得良配了!
总是记不住的不仅是外国人名,学生的名字也会在一个暑假过后突然就怎么也想不起那张熟悉的脸到底叫什么。东西用完若不放回原处,下一次再用时多半是要翻箱倒柜的。甚至连最亲之人的电话号码也会突然短路般怎么也想不起来。慌吗?我承认在忘记号码那一刻有点慌神,生怕日后着了爱尔茨海默症的道。听说麻将可以预防此症,学起来,不愧是国粹!
小时候最烦的就是听戏了,隔壁的奶奶们喜欢听越剧,爷爷是北方人,更让人抓狂,喜欢京戏。爷爷说收音机里的梅兰芳在唱贵妃醉酒,我想既然醉酒,那总不用咿呀个半天还不结束吧?哪里知道这酒醉的“酒疯”更长!如今倒好,看不进那些脑残的雷剧之时就想去找戏曲来听听: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电台那么多,戏曲竟如此难觅啊~
太多啦!各种变化细数不过来!哪一种都在告知吾正变老!吾师善意的说吾追求生活的精致,吾自嘲一个“作”字。
“作”着老去,作出阳台的四季如春,作出清淡的口味健康的身形,作出余生岁月的清欢,那就“作”吧!可着劲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