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一声后……

夏天的夜晚凉爽宜人。城关镇派出所值班室里灯火通明。值班的是一位即将退休的老警察和一位毕业不久的新警察。一直没有警情，俩人在低头下棋。可以看出俩人的心思都没在棋上——彼此都时不时地瞥一眼旁边的报警电话，或者抬起头望望外面，或者支起耳朵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十一点半的时候，电话铃响了。眼疾手快的新警察率先抢到了电话——电话是110指挥中心打来的。老警察在新警察接完电话的瞬间，就已经做全了出警的所有准备。在路上，年轻警察给开车的老警察转达了此行的任务：去不远处的那栋楼里处置一起酒后家暴。

这是一栋共六层的开放式老楼。从出警到进入位于五楼的报警人家里，俩警察只用了八分钟的时间。而老警察用先严后松、软硬兼施的套路，把发过酒疯的丈夫教训的服服帖帖，也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当看到报案的妻子有了为丈夫求情的意思时，老警察便带着新警察一起离开了那户人家。

当他俩下到二楼走廊的时候，“啪嚓”一声短促而清脆的响声，让走在前面的老警察顿时警觉起来。新警察好像也听到了声音，止住了脚步。

老警察迅速地把耳朵贴在了他右首的房门上，使劲地听，但再没听到任何声音。他轻轻地敲了敲门——夜深人静，他不敢很敲，屋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他狐疑不决地仔细查看了门锁，又转头观察了一圈走廊的角角落落，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迹象。

“是这家的响声吗？”新警察小声小气地问。

“肯定是。”老警察充满自信地说。

“是不是小狗弄出来的动静？”

老警察基于职业习惯，起初怀疑是有贼，听了这话后，也觉着靠谱。便与新警察轻手轻脚的下到了楼外。

可老警察终究还是有点不放心。当他望见满楼上只有五楼和二楼两户人家还亮着灯时，才稍稍放下心来——屋里开着灯，怎么会有贼呢？再说了，真要有贼的话，怎会不报警呢？他心想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回到所里后，新警察靠在椅子上，玩起了手机，老警察却显得坐立不安。他把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在屋里来回踱着步。——他还是觉着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可又说不清问题出在哪里。

“你刚才在二楼听到了什么？”

“是有声音，可我没听清。”新警察赶紧站起身，略显惭愧的答道。

“我听着那像是杯子或盘子类的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这就说明屋里应该有人，即便没人，也该有个活物才对，可我敲门，屋里怎么会没有一点动静呢？”他盯着新警察问。

“难道屋里有贼？”

“可我在楼下时看到那家亮着灯，也不像有贼。”

老警察像是在自言自语，新警察做沉思状，低头不语。

其实老警察一直都在心里琢磨这事——有声音，说明屋里应该有人，亮着灯，也说明屋里有人，可怎么会没人应答呢？如果屋里有贼的话，又怎么会开着灯呢？而且至今也没接到警情电话；如果是主家睡着了的话，又怎么会有“啪嚓”的声音呢？如果是什么动物弄出来的声音，听到敲门声，也该有点反应才对，可屋里怎么会什么动静也没有呢？……若是白天，到四邻八舍一问很快就会弄明白，可现在是深夜，去问谁？

怀疑是警察的朋友，而猜疑是警察的敌人，在敌友之间就隔着一层证据的窗户纸。老警察虽然越想越觉着这事蹊跷，可又没有什么靠谱的证据。他有点后悔刚才敲门用力太小，可又一想如果用力大了，这深更半夜的砸人家的门，发现警情还好，要是没有警情，那就是扰民，是要受处分的。但这事要弄不清楚，他心里就像钻进了只兔子，七上八下地抓挠得他难受。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老警察终于忍不住了，他决定独自再去二楼看看。——他不想因为他可能的鲁莽行为而连累了年轻警察，就借故出去一会，骑着电动车又回到了那栋楼下。

他先绕着整栋楼走了一圈，发现全楼上下只有二楼那户人家还亮着灯，周围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然后，他轻轻地上到二楼，用着不至于扰民的力量去敲门，可屋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此时，凭他多年的从警经验，认定了屋里一定会有值得怀疑的情况。

随后，他下到了楼外，准备实施已想好的计划——他先在地上找到了块小石头，既要用它击碎那户人家的窗玻璃，还不能让它落入人家的室内；如果有人出来骂街，他就给人家赔礼认罚；如果还是没有动静，他就要破门而入。

尽管这计划他已思量了好久，但当他手握那块小石头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犹豫——深更半夜，一个老警察砸人家的玻璃……群众有难，作为警察随时都有排难的责任……好与坏、对与错只取决于屋里有没有警情。

顿了一会，他决绝地扬起了手。随着清脆而恐怖的“砰、哗啦”声，寂静的夜空被打破。他两眼死死地盯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却始终没见人影，也没听到里面传出什么声音来。几分钟后，他跑到了二楼，迅速地用已备好的工具打开了那户人家的房门——

空寂的室内，一个已经昏迷了的老头躺在地板上，手里还握着电话的听筒，里面传出嘟嘟的声音，听筒与柜子上电话机的连线静止的垂着，在他身旁的地上还散布着一些瓷盘的碎片，老警察立刻明白了一切。他先给120打了电话，又根据老人的电话本给他女儿打了电话，然后背起老人跑下了楼。

在大路上，他背着老人已跑出了一身大汗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救护车灯照了个清清楚楚。随车而来的医生临时诊断后，告诉他：幸亏及时，否则就会失去这位亲人。他目送着救护车呼啸而去，欣欣然于自己的勇敢。

当他开心地回到值班室的时候，新警察还在看着手机。他没回答他的问询，更没提起救助老人的事，只是嘱咐他要守好电话，便斜靠着沙发眯起了眼，嘴角还翘出了笑的意思。

当天下午，老警察还在家里睡着觉的时候，被到来的派出所长喊醒了。

”行啊你，竟敢私闯民宅了。“所长边说边把他遗失在那位老人家的开锁工具拿了出来。

“这样的违规会是什么处分？”老警察有点沮丧地问。

所长憋着笑。说：“处分？你就等着表扬吧。”接着便命令道：“快跟我去医院，人家还急着见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