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丈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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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大客车抛锚在路边，从车上走下来一对年轻的小情侣。

男孩戴着眼镜，显得斯斯文文，手里捧着一本书看。

女孩穿着垂地的连衣裙，怀里抱着一个哆啦A梦的布偶。

小路不宽，一边是小河，一边是庄稼地。

他们想找一个乘凉的地方，便沿着路一直往前走。

“这种得是什么？”走在前面的女孩问。

“玉米啊。”男孩低头看了一眼，轻声答道。

“怎么这么小？”

“等它长大了，比你还要高。”

“那是什么？”女孩又指着不远的几处坟丘问。

“坟头啊，这个还要问。”

“我知道是坟头。”女孩说，“为什么要用砖垒着，跟小房子似的，气派这样大，难道里面有什么宝贝吗。”

“你盗墓笔记看多了吧，”男孩说，“我猜，用砖垒上可能是怕坟的位置偏移吧。这应该是有钱人家才做的，要不然你看这么多坟头，垒小房子的就那么一两个。”

女孩点点头，对男孩的推测表示赞成。

两人继续往前走，走不多远，忽而女孩又停了下来。

“你瞧这儿。”

男孩循着女孩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一片绿油油的田地里，突兀的出现了一块水泥地。

水泥地大概有两三米宽，从田梗处生硬地伸进玉米地约有十米长。

在水泥地的尽头，有一个孤独矮小的坟丘，坟丘旁边种着一颗柳树。

女孩跳到水泥地上，说：“哇，这个坟头气派更大，还专门修了一条路呢，里面怕不是葬了个皇上吧。”

“可能葬的是本地的村长吧。”男孩调侃道，“但是占这么多地，应该属于违建吧。”

两个人走到柳树下，席地而坐，女孩继续着对坟主人的猜想。

“也可能是位受人敬仰的长者呢。”女孩托着下巴说，“因为村子里的人都非常尊敬爱戴他，所以给予他这样的殊荣。”

男孩摇摇头，“肯定不是，要是真有那种长者，应该会立个碑什么的。”

“会不会是一位得道高僧，一辈子光做好事但从不留名？”

“高僧现在都要去庙堂大殿里找，这种小地方才养不起高僧呢。”

女孩锤了男孩一下，“那你猜，这里面葬得什么人。”

“我才不猜呢。”

“为什么？”

“这对人家多没礼貌啊。”

“你觉得我没礼貌？”

“我没这么说啊。”

女孩生气的扭过身去，气鼓鼓的不说话了。

男孩觉察不妙，勾勾她的肩膀：“生气了？”

女孩哼了一声，“你以为我爱猜吗，我只是想你放下书，跟我说说话。”

男孩赶紧合上书，道歉道：“我错了，我现在跟你说话好不好。”

“晚了。”女孩更生气了，踢着他隔得距离更远了些。

男孩正要再说劝慰的话，这时一个种地的老大爷走了过来。

男孩感到有些尴尬，连忙起身向对方点头致意，尊称了声大爷。

“你们是学生吗？”老大爷问。

男孩点头，“我们俩今年都大四。”

“你们和她是同学吗？”老大爷指着坟头问。

男孩一阵惊愕，女孩也转过头来，惊讶地说：“我们不是同学，我们只是路过，在这儿乘凉……”

“哦，我还以为你们是来祭拜她的——常有人来看她。”

女孩一脸好奇。

男孩给老大爷递上瓶矿泉水，迟疑地问：“大爷……这儿埋的是什么人啊？”

“一个姑娘，我们家邻居。”老大爷没接水，点上支烟，“走的那年才20岁。”

“她怎么死的？”女孩蹲在地上仰头问。

“让坏人害死的。”大爷抓着头说，“六七个人一齐害的，结果还都没判死，也不知现在这法律怎么了，要我说，就该拿刀剐。”

男孩和女孩一阵沉默。

老大爷继续说：“……这姑娘还没嫁人，祖坟上都没地儿埋她，所以商量着给撂到这儿了。”

“所以，所以给她修了这片水泥地吗？”女孩促红了脸问。

“那倒不是。”大爷摇摇头，“这段路是她男朋友修的。”

“她男朋友？”

“她男朋友城里的，好像是上学的时候认识的，但她男朋友有病，得坐轮椅。”

“姑娘死的那前儿是秋天，玉米长得老高，她那男朋友进不去，呆在路边哭了半天。”

“后来那男孩把当时身上带的所有钱都掏出来，给这块地的主人，求他能不能这片地别种庄稼，给他留条路走。”

“这片地的主人可赚了，收了得有好几千块钱，心里过意不去，就给他铺了这三丈水泥路。”

男孩不自觉的搂住女孩的肩膀，女孩紧紧揪着木偶，听老大爷继续往下说。

“修了这条路以后，那男孩一年要来十几趟，经常一呆就是半天，我们村里的人，好多都见过他。”

“他每次来都买好多花和书，还有很多零食，大包小包的堆在这儿，每次他走了，我们村上的小孩就来这儿偷吃的。”

“今年年初我还见过他，打那次以后，他就没有再来过了。”

“他怎么不来了？”女孩无限惋惜的小声问了一声。

“可能死了吧。”老大爷语出惊人道。

“啊？！”

“这姑娘出事以后，那男孩自杀过好几次，每次都让家里人拦下了，但总这么下去，肯定活不长。”

大爷说完这话，掐灭烟头，叹了声气，继续干活去了。

男孩女孩对视彼此，良久无言。

……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修好的大客车又驶上了它的行程，刚刚绊嘴的男孩女孩也随它远去了。

寂静的田野中，又只留下那个寂寞的坟丘，守望着那片属于她的三丈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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