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理想国6号征文|爱的箴言
1、
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太阳大喇喇地照下来,晒得人们抬不起头,只顾急匆匆地赶路。海边却聚着一群人,悠闲地散步、看风景。
我戴着大大的太阳帽,呼吸着湿润而带有咸味的空气,惬意地望着风平浪静的大海,靠近岸边有几株水草正随着波浪轻轻摇摆。
我来这座城市已经十年了,在这里我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还有蓬勃发展的事业。这是当初我一个山里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啊。
2、
我叫梅香,是来自西部大山里的女孩。父母给我起这个名字,也许是因为我家院子里的那一株梅花吧。每到寒冬腊月,白雪覆盖了大地,在凛冽的空气中总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这时我就会欢快地跑出屋来,踏着嘎吱嘎吱的积雪,折一二枝盛开的梅花放在屋子里。
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小时候因患上小儿麻痹症,一条腿有了残疾,走路一跛一跛的。我没有见过母亲,据说她嫌弃父亲穷,跟着一个外地人跑了。
父亲农忙时种地,农闲时就摆摊修鞋。尽管如此,挣得钱也只够我们父女俩勉强糊口。
在我眼里,父亲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院子的边边角角都种上了花花草草,就连那两棵高大的梧桐树干上,也被父亲用铁丝围成圈 ,挂上铁皮小桶,里面种着从地里挖来的野花。
村里的人历来重男轻女,很多女孩早早就不上学了,在家帮忙带弟弟妹妹,做家务。十四五岁就嫁了人。可是父亲却坚持让我读书。
一天父亲接我放学回家,遇到村里的一位大叔,他撇着嘴对父亲说:“姑娘家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一样嫁人?这辈子恐怕连县城也去不了呢。”
父亲只憨厚地笑笑,并不答话。回到家里,却严肃地对我说:“梅香,你一定要努力学习,做个有出息的人,堵住那些看不起咱们人的嘴。”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想着一定要为父亲争光,为自己争一口气。
变故发生在我初中毕业那一年。父亲突然病倒了,常年的劳累使他患上了严重的腰椎盘突出。剧烈地疼痛使父亲既不能下地干活,也不能久坐修鞋了。失去了经济来源的我们,生活顿时陷入了困境。
我悄悄地把高中录取通知书烧掉,决定不去上学了。我要出去打工挣钱,让父亲不再那么辛苦。父亲拗不过我,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娃莫要后悔啊。”然后蹲在院子里不停地抽烟。
小丽来找我时,我正四处打听着打工的消息,一时间不知道去哪里好。
小丽戴着看上去很酷的墨镜,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吹着口哨进了我家的门。
她拿出一个亮闪闪的手机对我说:“知道吗?这可是苹果手机!七八千元呢。”我摸了摸这相当于我家一年收入的手机,暗暗心惊。
我看着她身上时尚的衣服,不由地问:“这也得花不少钱吧?”小丽得意洋洋地笑着:“那当然。这些都是名牌。怎么样?跟着我去吧,保证让你挣大钱。”
一听到能挣很多钱,我立刻点头同意了。
小丽走出我家院子时,笑着看了我一眼。那眼光有些意味深长。
2、
我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边走边看。大城市太繁华了,雄伟的高楼大厦林立,豪华气派的车辆在大街上川流不息。人们都穿得很漂亮,有的都赛过了小丽。
小丽一边嫌弃地嘟囔我:“别一脸土包子的样子。”一边急急地拉着我走。
小丽租住在一个安静的居民小区内。小区的环境整洁又优美。
看来小丽是挣了钱的,可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她却一点也没透露给我。刚刚来到大城市的兴奋早就掩盖了我的疑问,我只等着小丽能早点带我去上班。
小丽的房子原本是和另一个女孩合租的,女孩搬走了。小丽指着那个空房间说:“你就住那儿,先歇一下,晚上带你去苏菲娅皇宫。”
苏菲娅皇宫?!听起来高大上的样子,又透着股神秘感。我高兴地连连点头。
夜晚的苏菲娅皇宫灯光辉煌,流光溢彩。看着进进出出西装革履的男人和穿着暴露的性感女郎,我忽然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躲在小丽身后,跨进了那个华丽的旋转门。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家中上等的夜总会。
接待我的王姐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你年龄还不大吧?”我忐忑地说:“我16了。”小丽抢着回答:“她虚岁已经18了。”王姐沉吟了一会:“先去卖酒吧。”小丽点头哈腰地答应着,拉着我退出了王姐的办公室。
“现在看你的了,你要想挣钱,就得使出浑身解数去推销酒。”小丽说得有板有眼,可是我依然是懵的,根本听不懂。
小丽见我不开窍,只好说:“看我的,跟我学。”小丽撩了撩头发,扭着纤细又柔软的腰肢,迎着客人走了过去,露出热情又谄媚的笑。
这一夜,我终于明白小丽是怎样把酒卖出去的了。
不知陪了多少笑脸,说了多少好话,忍受了无数个小动作后,那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终于买下了小丽推销的酒。
我以为事情结束我们可以走了,没想到胖男人打开酒,让小丽当场喝掉。
我拉着小丽就要走,小丽却推开我,一边喜笑颜开,一边豪气地举起酒瓶就往嘴里灌。
我吓坏了,那群男人们却齐声拍手叫好。
夜深了,终于散场了。我扶着喝得烂醉如泥的小丽往回走,心里暗暗叫苦:这钱真不是人挣的。
第二天,我对着醒过来的小丽说:“我不想去卖酒了。”小丽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为什么?”
“我觉得这个工作我做不了。我既不会甜言蜜语,更不会让别人对我动手动脚。”
小丽听了一愣,旋即露出笑脸:“你可以不让别人碰你,想想别的办法去卖出你的酒啊。”接着她开始耐心地劝导我。
小丽在叭啦叭啦说了一大堆后,见我仍不愿意去,她沉下脸来:“离开这里,你能去哪里?在这个城市里你还有认识的人吗?你到哪里去找你喜欢的工作?还是你打算这就回老家?”
小丽一下把我问住了,我是出来赚钱的,总不能还没挣到钱就认输回老家吧?
小丽见我发呆,趁热打铁地说:“明天再跟我去试试。实在不行再打退堂鼓。”我无奈地点点头。
3、
我在心里给自己划了个底线:绝不忍受任何人的咸猪手。
我本来就不会像别人那样妖媚地笑,也不会说动听的话。这样一来,我的酒彻底没人买了。
一连四天,我没卖出一瓶酒。王姐气坏了,冷冷地说:“干不了就滚蛋。”
小丽很替我着急,她毫不客气地训我:“别再端着你的清高了。你得记住,你是来赚钱的。要放得开,要这么强的自尊心有什么用处?能换钱吗?”
我觉得她说得不对,可是在那种情形下我又无力反驳,我急得快哭了。
小丽强行把我推到客人酒桌前。我按捺住内心的忐忑,给客人推销我的酒。我觉得此时我的笑容肯定比哭还难看。
也许是上天眷顾了我,这一次异常顺利。客人二话没说就把酒买下了,然后挥手让我离开。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使劲掐了下胳膊,疼。小丽也笑着说:“这回走了狗屎运了。”
就是在那天,我知道了夜总会里还有几个和我一样坚守底线的人。我立马和她们亲近起来,组成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分队。
当然,我们的业绩是最差的,挣得钱也最少。看到别人大把大把地赚钱,我也会很羡慕。但是我不愿出卖自己的尊严去赚钱。
后来想想,我真的要感谢这家夜总会还没有那么黑暗,不会强迫这里的女孩们去出卖肉体。而那些当“鸡”的人都是自愿的。
一天深夜我下班回家,没有看到小丽。也许她晚点回来吧。已经很累的我没有多想。
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小丽还没回来,我焦急地给她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她愉快的声音:“我正在购物呢,一会给你看看我的战利品。”
这么早就出去购物?这不符合小丽的作息习惯啊。
没多久,小丽哼着歌回来了。她兴奋地向我展示:“看,这是限量版的LV包,漂不漂亮?2万多呢!”我惊叹道:“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小丽轻描淡写地说:“昨晚那个男人送的。”
我愣住了:“你昨晚跟客人出去过夜了?”小丽撇了撇嘴:“我可不像你那样假装清纯,这样来钱多快多爽啊,只有这样才不枉费短暂的青春。”说完,她走进她的卧室再也不理我了。
我无法描述内心的震惊,以为小丽只是为了卖酒才容忍一下客人的咸猪手,没想到她连肉也卖。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知道劝不动她,她也看不惯我。还是管好自己吧。
没想到小丽开始苦苦地劝起我来。她把这些年她积攒的名牌包和衣服都拿了出来,摆在我面前:“看看这些东西,随便一件就够你挣一年的。”
说了一大堆炫耀的话,见我仍然无动于衷,小丽话锋一转,盯着我问:“你不是想挣钱给你父亲治病吗?你不是一直说你父亲很羡慕别人新盖的砖瓦房,也想盖一间吗?去挣钱吧,这样不用太辛苦,还来钱又多又快,比你苦哈哈地卖酒强多了。”
我的态度很坚决:“我决不出卖尊严和肉体去换钱,那样的钱给我父亲,我父亲也会嫌脏的。”
小丽的脸色冷了下来,她不屑地说:“假清高。那也比穷强。”
后来小丽又劝了我几次,见我十分固执,生气的同时渐渐疏远了我,甚至对我产生了敌意。
而我也觉得夜总会的工作越来越不好做,时刻想着换一份新的正常工作,可一时又找不到方向。
4、
刘亦平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那一天,刘亦平跟在陈大少的身后进了苏菲娅皇宫。
也许是第一次来,刘亦平有点局促不安。当有女人向他敬酒时,他的脸竟然红了。惹得陈大少哈哈大笑。
陈大少拍着刘亦平的肩膀说:“谁能把我这位兄弟搞定,我就给双倍赏钱。”周围的女人都尖叫起来,刘亦平的脸更红了。
时间长了,刘亦平发现了我的特别。只要他在场,就会买我的酒,似乎在暗暗地关照我, 我也非常感激他。
一天,刘亦平又来到苏菲娅皇宫,见我站在窗前发呆,走过来问:“看风景?”我苦笑了一下:“哪有那个心情啊,我在发愁酒的销量。”
刘亦平若有所思地问:“酒好卖吗?”我摇摇头:“不好卖。”
“嗯。”刘亦平沉吟道:“有没有想换个工作?”我眼前一亮:“有啊,可是不知道去哪里。”
刘亦平笑了:“我有个朋友是开发廊的,正在招学徒,你要不要去试试?”试试就试试。当即我就跟他约定,第二天由他带我去那个发廊看看。
这是一间中等规模的理发店,位于繁华的市中心。
店里十多位理发师正在忙碌着,手里的剪刀上下飞舞。顾客们有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微笑,有的正戴着耳机听音乐。还有不少排队等候的人。
刘亦平的朋友看了看我,很爽快地同意我来做学徒。这么顺利啊,换工作也不是很难嘛。
进入理发店后,我开始拼命地学习。当别人在玩手机时,我认真地在塑料模特上练习;当别人玩笑嬉闹时,我在仔细地对比各种发色;当别人已经休息时,我还在认真研读书里的发型知识。
没多久,我就出徒了,正式成了一名理发师。我的激动和喜悦无法掩饰,第一时间告诉了刘亦平。
刘亦平原本就是这里的常客,现在来的更勤了。大家时常拿我们俩开玩笑,刘亦平也不恼,只嘻嘻地笑。倒是我,有些不好意思。
一天晚上,刘亦平约我出来吃饭,他笑着说:“今天是我生日,我希望你能送我件生日礼物。”我有些惊讶:“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没有准备。”
刘亦平握住了我的手:“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就是给我最好的生日礼物。”这么突然?我愣住了,缓缓地缩回了自己的手。
刘亦平见我沉默,有些忐忑,紧张地盯着我。我“扑哧”一声笑了,红着脸点了点头。
我们谈了整整6年恋爱。在这6年里,我不仅给父亲治了病,还在老家为父亲盖了座崭新的砖瓦房。
刘亦平在公司也从小职员做到了部门经理。
我们顺理成章地结婚了。并且商定:在我们小区附近,开一间自己的理发店。
一切都朝着美好且幸福的日子前进。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过着这样稳定又幸福的生活,直到永远。
5、
厄运是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晚上降临的。
那是一个傍晚,我从自己新开的理发店里回家,一进门,就被满屋的烟味呛得直咳嗽。一群人正坐在茶几上打麻将,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沓钱。
从来没打过麻将的刘亦平此时正玩得不亦乐乎。见我进屋,抬头说了句:“回来了。”把烟叼到嘴里,双手在桌上忙乱地摸着麻将。
一直玩到凌晨,这群人才散去。被吵得一直没睡着的我,质问刘亦平:“为什么玩上麻将了?怎么还带赌的?!”
刘亦平轻描淡写地说:“小赌怡情。”我见他懒懒的,以为他只是偶尔玩一次,就没有多说。
谁知从那天开始,我家麻将声就不绝于耳。刘亦平从早玩到晚,再从晚玩到凌晨,连班也不上了。
我终于抑制不住怒火,和他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吵到最后,刘亦平一边大吼着一边红了眼圈:“我失业了!”说着,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我愣住了,早就明白他这么反常肯定是有原因的,可想到这么严重。
我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耐心地听他讲完。
原来刘亦平的公司进行改制,撤掉了一些部门。刘亦平和其他十几个同事一起被辞退了。这对刘亦平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满心的愤懑无处发泄,于是选择了逃避,用赌博来麻醉自己。
我看着孤独脆弱的刘亦平 ,决心一定要让他重新站起来。当初他把我从夜总会里拉出来,避免了我进一步深陷泥潭。现在我要让他重回以前的意气风发。
第二天,我就陪他去找工作了。
过程并不顺利。刘亦平不愿再做基层工作,可是又没有合适的管理岗位。
我安慰他:“耐心点,会找到好工作的。”
此后,刘亦平每天都充满信心地出门找工作,再心情低落地回来。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刘亦平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他开始颓废起来。
而我的理发店生意越来越兴隆,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我准备扩大规模,让刘亦平过来帮我,他却不愿意。
一天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去,还没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麻将声。我想:坏了,刘亦平又赌上了!
果然,我看到的那一幕和上次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刘亦平更加淡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我骂他、打他,流着泪求他,都无济于事了。刘亦平整日沉浸在麻将里不能自拔,也不再出去找工作了。
我心平气和地找刘亦平认真地谈了一次。可是任我磨破了嘴皮,他还是油盐不进。
我气极了:“你再不改,我们就离婚。”
刘亦平不屑一顾地说:“那就离呗,随便你。”
我感到绝望又无助,这个家,真的要彻底散了吗?
6、
我到法院起诉离婚。这是我流着泪,经过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才狠心下的决定。
没有外遇,没有小三,我们的婚姻一样亮起了红灯。
刘亦平以为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我会来真的。他流着泪请求我的原谅,并发誓再不赌博,要好好找工作,努力上进。
最终,在法院的调解下,我同意以半年为观察期,半年后再作决定。
然而,我和刘亦平再见面已经是两年后了。
在法院调解完不久,刘亦平就跟随朋友去了新加坡,听说做得不错,事业终于有了起色。
我在这两年里连续开了3家理发店,生意也越来越好,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老板。
今天是刘亦平回国的日子,说是坐游轮回来,打电话让我来接他。
我站在热闹的码头,望着宽阔的大海,和海面上飞翔着的海鸥,不由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