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烟

父亲的烟

父亲的烟，几起几落！

每次看到家里没人吸的好一点的烟，我就会不自觉地想起父亲。父亲的一生，和烟结下了解不开的缘分。

在我对父亲的所有的回忆里，都是伴随着烟的。

小时候，家里很穷。但是，我对穷没有多少印象，却对父亲的烟印象出奇的深。父亲一生性格很沉默，不怎么说话，烟，就是他最好的伙伴！除了睡觉、吃饭，他几乎烟不离手，烟不离嘴，甚至干活的时候，都要叼一根烟，一边吸一边干活。我不知道沉默的父亲是通过吸烟来打发寂寞，还是心里有话和烟说，反正一天下来，至少要两盒。那时候的烟，就是二毛钱一盒的白河桥，虽然便宜，但对于我家来说，绝对是一笔最大的开支。母亲一看到父亲吸烟，就唠叨埋怨:“这么穷，还要吸烟，有那点烟钱，还不如给孩子们买点菜吃。”说的多了，没效果，唠叨就变成愤怒了，母亲会咬牙切齿地骂，甚至专门用她能用的最“恶毒”的语言来刺激。可是，这一切对父亲并没什么用，相反的，他就像叛逆期的孩子一样，越反对越吸的厉害。母亲除了无奈，大概也没其他办法，只能用无尽的唠叨来发泄她一直压抑的气愤。

父亲的烟

等我们姊妹三个上了初中，父亲的白河桥也没有了！不是他戒烟了，是实在承担不了那两毛钱的烟钱了，开始自己卷烟吸了！他把我们写满字的作业本裁成二指宽的纸条，再把自己地里种的镇上不收的等级最低的烟叶收拾起来，在阳光下晒干，揉碎，然后用纸条斜斜地卷起来，制作成旱烟来吸。据说，这种烟是最伤身体的。母亲骂的内容又增加了:“没钱，卷烟还要吸！这坏烟叶，卖都没人要，自己竟然敢吸，也不怕死？！”不管母亲怎样说，父亲都不理不睬，依旧吧嗒吧嗒吸着他的旱烟，烟雾缭绕中沉默着。一缕缕、一股股的白烟，在他沟壑的脸上盘成旋飞舞着，最后消散在父亲走过的每一个角落。有时为了省事，父亲就用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烟袋，把揉碎的烟叶装进烟袋杆后面挂的袋子里，捏一撮碎烟，装进烟袋锅，津津有味地一锅接一锅地吸着。好多时候，看着袅袅烟雾，我会误以为父亲父亲对烟比对我们都亲。

由于长年吸烟，父亲的牙早早地就变黑了！

促使父亲第一次戒烟的，是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正在喂牛的父亲，突然一趔趄，摔倒在牛槽边。家里人急忙把他扶进屋子，村里的医生说，父亲是血压高中风了！母亲一听，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们那时候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中风，但是看到躺着的父亲和哭泣的母亲，也跟着哭起来。接下来就是找各种偏方，可是父亲的病一点也没见好转。他甚至几天连烟也不吸了，就那样躺在床上。母亲急了，买了一盒白河桥，亲自点燃，送到父亲嘴边:“孩子他爹，你吸啊！赶紧起来吸吧！”不知道是烟的作用还是为什么，父亲的病出奇的好了，他以后真的又会吸烟了！母亲再说他的时候，他就有了尚方宝剑，不是你哭着让我吸的时候了！

病没有让父亲戒烟，后来，父亲真的戒了几年烟。

父亲的烟

那时，我和姐姐都考上了师范。每个人几千块的学费，一个月几十块的生活费。

我上学第一次回家，惊讶地发现，父亲竟然一天都没吸烟。我问他烟呢？父亲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过问完以后，我就明白自己问的多么幼稚，继而心里一阵阵不是滋味，父亲为了我们上学，竟然真的戒了我们原本以为他一辈子都戒不了的烟！看到父亲像丢了魂似的乱转圈，若有所失的茫然，拿起烟袋又放下的纠结，我知道我们是多么残酷！

等我们都毕业后，父亲又挂上了他的烟袋。

“都什么时候了，还吸旱烟啊！”母亲一把夺过他的烟袋，把一盒烟塞进父亲手里。

姐姐第一个月工资，给父亲买了那时村子里人们能吸的最好的烟。父亲看着那亮闪闪的包着一层塑料的烟盒，竟然像个小孩子看到他最喜欢的礼物一样，偷偷地咧着嘴笑了！

父亲血压高、血脂稠，每次看病，医生都劝他戒烟。父亲总是说，我这一辈子，不喝酒，又没其他爱好，就喜欢吸个小烟，如果不能吸烟，还不如早点死了！

没办法，我们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给他换好点、再好点的烟！

不过，这时母亲的埋怨内容也变了，不再说花钱，而是提醒他，小心吸的多了肺受不了。

真被母亲言中了！

父亲被查出肺癌的时候，刚过六十三岁，已经是晚期。医生说，别再折腾了，让他安稳地度过最后这段时光吧！

听着父亲撕心裂肺地咳嗽声，我们的心都跟着颤抖。可是，什么办法呢？最后还是母亲找到了个好办法，把烟点燃，放在他床前，让烟的味道来减轻他的痛苦。

父亲走的那天早上，出奇地平静。我们都以为他睡着了！也许父亲吸了一辈子烟，咳嗽了一辈子，真的累了。

每次去给父亲上坟，我都不忘带一条香烟，亲自给他点着。

父亲这一辈子，就这一个爱好！

父亲的烟，几起几落，都是责任和担当，也是心酸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