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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婶

2022-05-20  本文已影响0人  褐瞳浅言

她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女人。

大家都亲切的称她为风婶。她行事如风一样猛烈,来无影去无踪,却没有生得像风一样自由。

如果不是婆婆打电话来说她要去吃酒,我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位被唤做风婶的同村妇人。

“你还记得风婶吧,她家终于要迎接儿媳妇了,这下日子有盼头了。”

婆婆对我说道。

第一次听到关于风婶的事迹是在多年前。

那时是我刚嫁到婆婆家的头两年,我跟先生偶尔会回乡下去看望婆婆,我们把家安置在了市里面,婆婆不愿意离开老家就守在乡下,只有十几口人的老山上居住着。

婆婆从小就扎根在这片土地里,整个高山上的人,家里的情况她都一清二楚。大到买房买车娶媳妇儿,一家大概存款有多少她都知道,小到一砖一瓦,有多少只鸡要下多少个蛋,有几头猪几只羊,哪家土地该收成了,事无巨细了如指掌。提及村里的人和事儿,她总是滔滔不绝,连绵不断,脑容量信息接收很强大,能装下几代人的发家之史,唯独没有提及过风婶。是我无意之间撞见了风婶,风婶的名字才从婆婆口中落了出来。

婆婆说:“风婶是我们村里最厉害最善良的女人,也是最苦命的女人…!”

风婶才五十岁出头,看上去黄褐色的脸皮皱纹堆叠,她那半头白发像白雪一样,仿佛能够看出沧桑。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人在遇到强烈的冲击后,精神崩溃会老得特别快,一夜之间能白发这话一点儿不假,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压垮了风婶。

风婶跟婆婆年轻时在一起外出打工,几十年的情感很要好,婆婆对风婶的前半生知根知底。那时风婶和祥叔健康体壮满股子拼劲,在村里来说算是很会挣钱的。不久后,风婶子怀孕了,就靠祥叔一个人挣钱了。有天夜里,风婶突然发作眼看就要生了,上医院也来不及了,临时也找不到接生婆,情况紧急,婆婆剪下脐带给接生了,迎来了一个大胖小子。

新生命的诞生给家里带来了欢乐。祥叔在工地上干活更得劲有奔头,从不觉得苦和累,看着媳妇儿子都在身边感到很幸福。婆婆也帮村她们不少,邻里邻居的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能拉扯一把是一把。一有空就去帮风婶洗衣做饭带孩子,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姐妹。风婶持家有道,每笔钱的进账都有着长远地规划和打算。等到了一定的时机就回家乡发展。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风婶料理家务带孩子,吃穿用度都很节俭。祥叔整日里都在工地下苦力,天黑了才回家。孩子转眼也长大成人了,到了该说媳妇儿的年纪了。祥叔和风婶筹划着回乡在城里买套房子,出个首付,好迎娶媳妇进门。

天不遂人愿。就在这天,祥叔在工地上出了事故,整个人都快折进去了。头部受到严重挤压凹陷进去了落了个半边瘫。家里的顶梁柱垮了,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让人猝不及防。重担就全压在了风婶身上。风婶还来不及伤心,更没时间陷入悲痛之中,她领着祥叔穿梭在大街小巷,看了很多名医都医治不好。

虽然工地上赔了一笔钱。但东奔西走看病也用了不少的钱。风婶明白祥叔不可能跟以往一样健康,哪怕杵拐杖也好,生活能自理。儿子本来说好了一个女朋友,是相亲介绍的。都商量着要结婚的事情了,眼下这种状况女方早已抽身离去,不见人影了。

风婶看着一老一小两个人都受到很大的刺激,她要撑起这个家。女人是一个家庭的灵魂人物,她得振作起来。风婶做了个重要的决定,把工地上赔的钱和这些年的积蓄全都拿到县城里付了首款,买了一百多平米的房子,一套三很正规的户型。风婶想这时他们很需要一个家,祥叔的情况不易随意挪动,必须要有个稳定的居住环境。有了家心才不会散,让人有安全感和归属感。

祥叔很长一段时间都一蹶不振,自暴自弃,性格变得很古怪,动不动就摔碗骂人甩脸色。风婶受了不少的委屈,为这些夜里流了不少的眼泪。白天风婶要去工地上打杂工,挣点生活费,还要还房贷,儿子也在工作,但收入很少,只够自己开支。祥叔还要靠药物维持身体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里里外外都需要用钱。

祥叔这病只能靠自己锻炼。要有强烈的意志力才会出现奇迹,但祥叔的情绪很不稳定。风婶看到祥叔的沮丧也被削了许多斗志,干脆就随他去吧,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风婶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儿子的婚姻大事,儿子都28岁了在乡下来说都算晚婚了。给他说媒的人也不少,但一听到家里这个情况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这是祥叔最不愿意看到的,他知道自己拖累了儿子。如今只剩残躯之身了,自尊心受挫,好长一段时间祥叔都闷闷不乐不与人言语…儿子经过几次相亲下来也看淡了,安慰爸爸妈妈:“真心想跟我过日子的人就不会在乎这些,会同我共进退。既然找不到真心实意的人,我也不强求,就看缘分吧。爸爸妈妈这也不是你们的错,你们已经很不容易了,总会遇到有缘人的”。

三个人抱头痛哭。那是出事以来,第一次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敞开心扉聊天,说着说着情不自禁的就放声大哭了起来,把心中所有的委屈苦楚心酸无助通通释放出来。痛痛快快大哭一场,明天又是新的开始。

那天以后,祥叔像变了一个人,自己扶着墙锻炼了起来。一步一步颠簸着,就像孩童蹒跚学步。每走一步都很吃力,豆子大的汗珠颗颗往下滴。有一只手使不上劲,只能半边身体用力。儿子的工作上面有了新的指示,受到了领导的重用。风婶还是一如既往的整日里风里来雨里去,从来没有休息过一天,上午工地上干完了又要赶紧回家给祥叔做饭,收拾一下家务。下午还得马不停蹄的返回工地继续干活。来回两头跑,夜里还做了些手工活,月底按计件总数算工资。

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下风婶累倒了,再健康的体魄也经不起如此折腾啊!医生说让她要多注意休息,最好是要调理做一段时间的理疗,不要再去工地上干活了,骨质增生痛起来身体会吃不消得,体力活下重了越到后面越严重,甚至会背都立不起来了……风婶点头应和:“好的好的医生,等我有时间了就来做理疗,但不是现在”。

虽说骨质增生是很常见的问题,但疼起来那真是要人命,躺也不是站也不是,目前尚无治疗骨质增生的特效方法。风婶眼睛也出了问题,穿针引线的手工活很费眼睛,时间长了看东西都有点模糊不清了。大大小小加起来身上毛病还不少,但她都是硬扛着,只说人上了岁数是这个样子,没啥大不了的!

日子还得继续过,风婶看着祥叔和儿子充满斗志,感到很欣慰。一切都在慢慢的好起来,风婶手能提肩能挑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风婶常说吃不穷,穿不穷不会划算,一辈子都穷。一个乡下女人顾大局识大体,心胸豁达眼光长远能屈能伸让人敬佩。

落难的时候最能看清人心险恶,遭受了不少的白眼和风言风语。这些风婶都能假装听不见无所谓,让风婶最难受的是有人神经兮兮的笑话让她改嫁,说风婶还年轻下半辈子守着个瘫痪的人还有何幸福而言!风婶忍不下这口气,首次面对议论纷纷做出了正面回应:“这是我的家事,用不着外人插嘴,也不劳烦你们瞎操心,我会一直守着祥叔不离不弃”。

人在落魄时,真正关心你的人屈指可数;落井下石的人,大有人在!

风婶这些年就像是披荆斩棘的女英雄,一路过关斩将,从未向别人诉过苦,借过一分钱。她看透了人间冷暖,再苦也不想要别人同情可怜,只有自强自立,方能百战百胜。风婶总是笑着说:“再苦再难,只要有个完整的家,就没什么好怕的”!

现实生活中,许多人只因一些微不足道的挫折所击倒,就埋怨命运的不公。巴尔扎克有句话说得非常精彩:“苦难是人生的一块垫脚石。”其实苦难是有双重性的,既能折磨人也能锻炼人,”善待苦难,何乐而不为?”

命运能给予人不幸,但不会让一个人倒下。任何人的生活中都会有他该得的苦难,但是我们至少可以驾驭我们命运的一部分。风婶她做到了,她的诗和远方就在不远的田野上。儿子在公司跟一个女孩子谈恋爱了,女孩很清楚他们家的情况。儿子都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她。女孩不在乎这些,她也是农村人,家庭条件也不好能将心比心感同身受。两个人惺惺相惜彼此守护互相都懂得珍惜和理解。交往了一年多,终于修成正果了。

这不,邀请婆婆去吃喜酒呢!

我仿佛看见了风婶。如自由的风,向我迎面吹来。她自由地呼吸着,向自由迈进。那坚定的神情,矫健的步划,昭示着她:要像风一样自由,像海一样辽阔无垠,无悔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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