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深 不 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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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入宫
我很清楚，不出一天，苏若妩这个名字便会再次传遍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我是大庆朝建国以来唯一一个以皇后之礼迎入皇宫的后妃。
甚至，比如今在位的嘉庆帝的正牌妻子的立后典礼都来的隆重——立后与登基大典同时举行，礼部在新帝的暗示下一切从简。
大红的凤冠霞帔上精致的绣纹在烛光中流光溢彩，我坐在喜床上盯着盖头下的流穗发呆。
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的情绪不会被除清彦之外的任何人影响，但如今，我的心头竟有了一丝歉疚。我不是不知道，为了给我这场盛大的婚礼，他一个人承受了多少压力。
事实上，在娶我这件事之前，清嘉，也就是嘉庆帝，的确称得上是一个无可指摘的好皇帝。
年少登基，励精图治，勤勤勉勉，使得嘉庆王朝政治清明，国富民安。
本来国家富强，帝王想要纳妃应当是件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可是以最隆重的娶后之礼纳妃就触犯了祖制，何况纳的还是我这个顶着平王义妹这种虚名且来历不明的女子。
百官这次倒齐心的很，联名上书希望嘉庆帝放弃我，若实在是喜欢可以送进宫封个答应什么的。
一向虚心纳谏的嘉庆帝这次却意外的坚持，不但直接封了贵妃，还开了先例允我着凤冠霞帔从紫禁城正门而入。气的当今皇后的父亲方丞相在朝堂上大骂妖女误国。
洞房花烛夜，醉的一塌糊涂的嘉庆帝执着我的手，那么小心，怕轻了又怕重了。
俾睨天下的面容此刻笑的像个孩子，“你终于属于我了，若鱼。”
我陡然一惊，什么？
“若鱼，若鱼……叫我清嘉，我是清嘉。”
是若鱼，不是若妩。
我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心中的苦涩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一夜清醒，再无睡意。
二 归来
第二日，我起得极晚，整个人恹恹的，身旁侍女见我烦躁，小心翼翼的提议：“娘娘，听说御花园匠人新培育出了双色牡丹，开的极是妍丽。”
不料与皇后不期而遇。
当那一群人缓缓走近，我看着当今皇后方雅怡端庄恭淑的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使自己平静下来。
“见了皇后不知行礼？不知礼数!”
我转移了视线，说话的人看起来像是皇后身边得脸的老嬷嬷。
“妹妹刚进宫，对这里的礼数可能还不太熟，嬷嬷你教教她作为妃子，该怎么向皇后行礼!”
轻轻柔柔的调子，方雅怡笑得一脸善解人意。
“娘娘看好了。”
之前说话的嬷嬷怪笑着看我。我没说什么，跟着行了大礼。
“娘娘，您的手放的不对。”
那个嬷嬷作势要来矫正，我隐隐看到她袖口银光一闪，我知道那是暗地里用来折腾人的银针。
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吧，我在心里冷笑，毫不犹豫地站起来“你不过是个低贱的侍俾，有什么资格碰本宫。”
“那我呢?够资格吗？”
皇后见不得自己人受辱，不由出声。
“您是皇后，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我浅笑，凑到她耳边很轻的补了一句“您对自己下手，都可以。”
皇后的瞳孔猛然放大，不由自主的倒退几步，扶着宫俾的手才稳住身形。“你，你。。。”
“我?我怎么了？皇后娘娘，您可当心着点，不过向您这种纯良和善的，佛祖一定盼着您过去呢。哦，我的意思是佛祖一定会保佑您的，人在做，天在看。”
皇后的脸色铁青，终于是恼羞成怒，“你们给我看着她，不跪满五个时辰不许起来。”
我跪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望着皇后一行人迤逦而去，低头的瞬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我知道御花园的风波很快会传到嘉庆帝耳中。我在赌，皇后在嘉庆帝心中的地位。
还没跪满一个时辰，嘉庆帝就亲自过来了，我知道，这次，我赢了。
果然，没几天，后宫开始传待后宫众人一向宽厚的嘉庆帝不知何故生了皇后的气，罚了一个月的闭门思过。这是皇后入宫五年来第一次被罚，算是栽了一个跟头。
我神色未明“方雅怡，你没想到我会回来吧。也是，我自己都没想到。”
三 棋 子
十三的晚上，我照例在清嘉的茶水中加入了迷药。
避开众侍女独自来到重华殿。这是清嘉的母妃，也就是前朝玟绘皇后在宫中的居所，但不知为何，她放弃皇太后的尊荣，自先皇离世后选择了出家静修。
玟绘皇后离开后，重华殿一直没有别人住进来，虽有人定时打扫，却只余一个华丽的空壳，死气沉沉。
我知道，这里，晚上不会有人来。是秘密接头的最好地方。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今晚，他居然亲自来了。
没错，我其实是平王清彦的人。
三年前，我还是江南烟花之地的一名舞技，舞姿翩跹，步步生莲。却在看到台下的清彦时一步踏错，掉落舞台。吴妈妈重新安排好歌舞后对着仍愣在原地的我，各种难听的语言喷薄而出，因为不愿接客，她待我一向刻薄。
而我恍若未闻，就那样怔怔的看着他。他终于注意到我，眼中闪过一丝恍惚，“姑娘，你认识我?”我回过神，在想要开口的前一秒注意到自己一身风尘的打扮，最终只是拼命的摇头。“你叫什么?”
“若芜，她叫若芜。”吴妈妈讨好的看着通身贵气的清彦。
“若芜，若芜。”他低声读了两遍我的名字，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愿意跟我走吗？”
就这样，我离开了江南，再次踏入了紫禁城。
我成为了清彦府中的侍女。虽说是下人，但我什么都不用做，待遇比一般人家的小姐更好。
清彦偶尔会来陪我吃个饭，下下棋，说怕我无聊还请人教我编草蚱蜢等小玩意儿，唱民谣，学礼仪。
其实这些我都会，只是不想再编，再唱。但为了不辜负他的一片好心，我还是装作不会的样子跟着师傅学。
府中的人都说平王待我与旁人不同，只有我清楚，他看我的时候，眼神有多么遥远，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时空的人。
我贪恋着这样的好时光。
在落日余晖浅浅打在清彦的周身，他一手执棋轻敲的温和模样，我以为，就是我一生最美的回忆了。
若一直这样下去……
可我知道，他的眼底，一直有掩不去的忧伤以及，不甘。
清彦是清嘉的兄长。
皇位，本应该是他的。
我只希望他舒心。
我知道，清嘉，很喜欢我。从第一次意外见面，我就知道。
为了我爱的人，我心甘情愿，成为一枚棋子。
清彦在听到我要进宫的决定后，默然许久，而后紧紧抱着我“若芜，待事成，我定不负你。”
虽然决定是我自己提出的，但清彦默许的时候，我的心还是狠狠的疼了一下。
很快，我苏若芜这个名字就以平王义妹的身份成为长安城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
之后是进宫，一切，那么水到渠成又猝不及防。
如今再见，心中万般情绪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过来，应当还是念着我的吧”
“没意义了。”
低头看着手上花纹繁复的护甲，“需要我做什么？”
四 落 水
我把玩着嘉庆帝新赏不久的翡翠绿颜镯，“张太医，听说你的儿子现在在侍卫营领职。”
漫不经心的语气。我从不知道原来有一天自己也可以这样轻易的以性命威胁别人。
张太医终是忍不住痛哭失声“娘娘，私用催孕药是要杖毙的，若我冒险能助娘娘得子，自是死不足惜。但娘娘，用这药对身体伤害极大，特别是，是……”
“如何？”
“若一旦怀上又不幸小产，更可能一生落下不足之症啊。”
我沉默无语，良久。一声轻的听不清的叹息消散。
“从今日起，你就专门负责为我调理身体吧。”
不出三月，我被诊出一个多月的身孕。
清嘉得知消息，未等传轿撵，一路小跑过来，气还未喘匀抱起我就转了一个圈，“哈哈哈，若芜，你有了，我们有孩子了!”接着诏令厚赏整个后宫。我，直接晋位贵妃。
如此殊荣。
我想，所有人，只怕连嫉妒都淡了吧。只有尚有追赶可能时，才会嫉妒，才会觉得自己也是有资格的。然而，当差距无限扩大，便只余羡慕的份了吧。
除了皇后。
三个月时，我的腹部开始频频坠痛，夜夜不得安眠。起先不甚在意，直至亵裤见红。
深夜，当值的许太医急急赶来，一番诊治后眉头紧锁。
“娘娘可否让微臣看看安胎药方？”
“药方中并无活血化瘀之物，但，这分明是……”
如我所料，药方完全正常。若真要出手，又岂会如此拙劣。
此后，我偷偷倒掉每次送来的药，并秘密将药渣送去那晚许太医那。
停药后果然好了些，但精神上还是蘼蘼不振。许太医秘密求见的时候，我眼前一亮，事情，约摸是有了进展。
果然。
“娘娘，微臣不负您所望。今日，在药渣中发现了益母草的些微残渣。这味药，用的得当本是对女子有好处的，但因其活血之效，服用过量会加速血流循环，引起宫缩，胎儿不保啊。”
“无误?”
“以性命担保。”
“好，派人去请皇上。”
清嘉又惊又怒，着人立即彻查。张太医，无疑是重要人物。一番拷问，他指认了皇后身边的老嬷嬷。
当老嬷嬷哭诉是她主导一切，只是心疼主子不易的时候，毫无疑问方雅怡选择了弃卒保帅。
在我意料之中，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即使，大家都在隐隐的猜测，真正的幕后。
能够想出在安胎药中放益母草熬制的汤汁，这份心思手段，若不是熬药的小宫人大意混入药渣，只怕是不会查出来的。
此事之后，我得到了更为细心妥帖的照料。
孩子六个月的时候，我在清凉殿后的揽风亭约见了皇后。
我知道，看到字条，她一定会来。摒退众人，方雅怡的声音有些颤抖“是你对不对，是你？”
“皇后娘娘，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猜猜，我找你干什么?”
“你不是死了吗，不，你不是她，你不该回来的。他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方雅怡紧紧抓住我的手，眼神里满是疯狂与不可置信，甚至一丝，难以形容的的恐惧与哀求。
她是害怕失去清嘉的吧，为了他，不惜伤害自己，不惜手染鲜血。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个虚衔。我心里蓦地闪过一丝悲哀，为她，也为自己。
我靠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雅怡，我回来了，来取走，不属于你的，一切。”
说完，借她的手，落入身后刚解冻的湖面。
扑通一声，耳边想起皇后刺耳的尖叫。以及，清嘉变了调的“若鱼!”
初春的水真冷啊，针尖一样密密刺向人的肌肤，不见血却刻骨的疼。
我想，我可能会死在这了吧。不过应该能完成清彦的嘱托了。情不自禁的张开嘴，想呼吸一口空气，然而更多的水灌入我的身体，我觉得我的思维有些混乱了。要不，怎么生死一线间，脑海中全是清嘉的模样呢。他一身大红的喜袍，温柔深情的叫我；他得知我有孕，欣喜若狂的抱着我不肯撒手；他抚摸我的肚子自言自语，拉着我给孩子一遍遍取名时……
意识越来越模糊……
（PS:下篇会介绍若芜与皇后、清嘉兄弟两的往事，以及纹绘太后的归来，大家各自的结局。）
如果能给我点个赞就完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