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往事》· “叛逆”之徒
我预计的没有错,有关我的消息早已传回支队,而且被说得很严重,我简直是一个“叛逆”的牛犊子。我知道麻烦来了,不会有人再听我的解释,这些来做我思想工作的领导,多是怕我想不开惹出事来,连累了大家。
既然这样,我还能说什么?接下来我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叛逆”之徒。每个岗位,我都视之为组织对我的考验,从军天湖到白茅岭,再回军天湖,从带兵训练到管伙房养猪种地,再到挖鱼塘种草植树,我都尽心竭力,深怕有人看出我的“反骨”。
我怎么也没有料到是这样开始了我的第一任职,眼前一片漆黑。夏花黯淡夏夜长,山雨欲来助凄凉。已觉秋风萧瑟起,茫茫雪地一只狼。或许是我已看到了自己的悲剧宿命,看到了自己的脆弱,看到了前程的虚幻,反而释然于怀,发现这里的人真的跟传说中一样纯朴,非常好相处,一切都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等到换工作岗位时,每次我都依依不舍。拆破了情感的隔墙,如同心里的暗房打开了窗,被阳光温暖,被清风拂去尘土。不久之后,有人问我“叛逆”的故事,我第一次亲口说了出来,亦嘲亦叹。
我有一个装书的包,入伍后一直带在身边。里面的书,从高中教材换为建筑、摄影、部队管理方面的专业书籍,还有不断增多的名著和字帖。在内务设置十分规范,储藏空间严格限制的连队和军校里,我都想方设法把它保留下来了。离校前,我把这包书和其它军需用品一并托运到上海,原本打算到部队报到后再去取。那天宣布完命令之后,我就跟来总队开会的一个股长去了支队招待所,等第二天有车子来接。整个下午和晚上,我都在打电话,显得非常不安,奇怪的是那张余额不多的动感地带校园卡没有及时停机,仿佛只有它最体贴,如同西安的余温久久没有消失,令我这么快就怀念起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军校生活。
第二天上午,那个股长到了,车子还没有到,我向股长提出让车子去上海火车站取一下包裹的请求。我说这包裹里装的是被褥、常服等必需用品,没有说里面有书。其实我在意的是那些收藏的书籍,但怕被不齿而羞言,以为这个理由已经够充分了。他拒绝了我,理由是大客车绕到火车站耽误回支队的时间。我不知道来接我的是什么样的车子,也不知道去火车站要绕多少路,更不知道去军天湖要用多长时间,只知道这个包裹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没有它,我还去部队干吗?要不是包裹有点大,我昨天就乘公交车去取了,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打的的想法。
冲动是脆弱之人的最后一搏。我躺在招待所的床上,车子来了,我还在装睡。任凭那个股长怎么教训我,我都一言不发。最后,他请示了一个在沪休假的副支队长,同意绕到火车站帮我取包裹,我才上了车。一个刚毕业的学员如此“大逆不道”,让我自己都感到万分惊讶,也难怪那些不了解我的人给我贴上各种标签,被划之为需要重点做工作的个别人。
为什么如此狼狈?因为一纸命令击碎了我已打好的算盘,自己的逻辑应对不了突如其来的危机,又不懂别人的逻辑,过度敏感外化为幼稚的行动,不仅处处碰壁,而且显得可笑、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