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鳞

此链名为无情索，非痴情之人不能解之

  梦华渊，云方水府，有缘者得入。

  水沉香青烟袅袅，鱼美人慵懒魅惑，生作凡人少女的半身，妍丽美貌。下半身却是鱼尾，覆着青碧色的鳞片，美则美矣，只可惜金链穿在了其中一片上，另一头连着石壁。

她不自由。

齐风看了怜惜大起，上前去扯那金链：“我会救你的。”

她摇了摇头，“你救不了我。”

他不信，只一个劲地揪扯链子，或是精诚所至，金链最终断了。他抱着少女一步一步出水而来，离水一寸，那鱼尾便消失一寸，到了岸上少女已生出双腿，玲珑骨骼修长纤细，碧青色的轻纱间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

“我名紫苏。”她感他恩情，愿结连理，齐风本是家贫娶不起妻房，于是将她带回家乡，就此夫唱妇随——送饭烹茶，红袖添香。紫苏到底异于凡人，寻常石块瓦砾到她手中便化美玉，花鸟鱼虫，无不雕琢得栩栩如生，令巨贾王公们趋之若鹜。

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三年后天下大比，齐风得中状元。

跨马挂花，衣锦还乡。他亲自去接紫苏，乡邻见了羡慕称赞，道他有情有义。

这是自然的，他想。下堂的都是糟糠妇，可紫苏还是像初见时那样年少鲜妍，活色生香。

圣上得知紫苏于贫贱中助夫苦读，慕她高义，要封一个诰命夫人，加封那天紫苏着了盛装，踏入金銮殿叩谢皇恩。

本该外放的齐风被留在了京城，中书舍人，礼部侍郎，一路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可他从未忘记那一天金銮殿上天子看着紫苏，那仿佛酣醉的目光。

“爱卿，皇后得了一块璞玉，听闻诰命素有妙手，朕想请她琢玉，爱卿意下如何？”终于有一天圣上开口。

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些许小事，岂有拒绝的余地？

“相公……”紫苏有些不安，他好言安慰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要你去，岂能不去？”

她若不去，他的前途，荣华，富贵，都要成空。

她还是去了，看小轿消失在视野中，齐风不是没有失落。

未及三日，传来紫苏失足落水，溺毙在御池中的噩耗。

他伤心悲痛，一连十日辞病不朝。圣上亦觉得有愧于自己的臣子，为紫苏风光大葬，又亲自说合，将丞相之女许给他为妻。

大婚之夜，岳父拍着他的肩，“老夫年迈，无论朝中还是家中，总有一日是要交给你的。”

洞房里，揭下盖头，千金小姐人美如玉。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原来那个传说是真的，他不由得想。

传说：梦华渊水深千尺，中有碧玉鲤一尾，得之者，位极人臣。

是真的。

“相公。”新娘子捧过合欢酒，交杯饮下，他眼前忽然恍惚。

那精心妆点的容颜，仿佛就是紫苏。

他大骇。

是了、是了，紫苏本是一条鱼，又怎会被淹死？

她来寻他索命！

可是没有，她没有露出狰狞的面目，没有斥责他的狠心，只是轻轻拂袖，然后红帐、洞房、富贵、荣华——霎时间消散如烟。

而他就站在梦华渊旁，依然衣衫破旧，穷困潦倒。

“我说过你救不了我。”紫苏半身伏在岸边，扬起鱼尾轻轻击水，金链仍在其上：“此名无情索，非痴情人不能解之，而你……”她轻轻一笑，入水去了。

有缘相识，给你留个纪念。虚空中，她的声音还在回荡。

齐风低头一看，手心里只剩下一片碧玉般的鱼鳞。

除此之外，繁华荣辱，多情薄幸，都不过是一场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