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好
上学时,陈富庆老师的大名在学校如雷贯耳,因为他除了是学校图书管理员外,还是一名作家。
我从小喜欢写作,能够结识陈富庆老师,然后拜他为师,成了我当时最大的奢望,但我生性腼腆,一直不敢去图书室拜见他。
一次偶然,班主任老师生病做手术,陈老师过来代理班主任上课。当时我兴奋极了,觉得这是个结识陈老师的绝佳机会。
可怎么结识?我却犯了难。不过我很快想到一个馊主意:在课堂上故意捣乱,引起他的关注。
现在回想,我当时的脑袋大概是被驴踢了。
果然,陈老师被我的捣乱惊动了,但他没有责备我,只是提醒我注意听讲。
我顿时气馁,心想陈老师这涵养也太好了,不行,还得加大力度。
于是叠了一个纸飞机,朝教室上空掷去。这次陈老师火了,指着我说:“你真是一个贱骨头!”
这句话一出,我脸上顿时火辣辣的,感觉自己简直是十恶不赦。
作家果然是作家,我暗暗佩服。
第二次见陈老师,是在半年后,我写了一首诗找他去修改。
我进去图书馆,见他正在忙着整理书架上的书籍,于是鼓起勇气道:“陈老师,我写了首诗,想请您改改!”
尽管声音很小,陈老师却听到了。
他扭过头看看我,他显然已经忘记我这个捣蛋学生,说:“你把稿子放我桌子上,现在我有点忙,下周一你过来。”
我一听高兴的忙点头。
待到周一,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找他,记得他给我讲了有半个小时,具体内容有点想不起来。
只记得他针对我的诗强调了三点:一、不要有错别字;二、语言要凝练凝练;三、他给我在稿子上写了一句诗:这里太冷/留不住人/我要去寻那别处的春。让我对照这句诗去参悟诗歌创作。
我当时15岁,对陈老师的教导一知半解。
直到19岁那年,我在县报发表自己第一首诗作《盐罐的晚年》时,才对陈老师当年的教导领悟了几分。
后来我和陈老师渐渐相熟,他也把我当成了自己人。
每天他让我和同学帮他抬煤球、抬水。晚上,我则和一个同学到他家煮方便面吃。
一老两小围坐火炉边,开始侃侃而谈。
陈老师十分健谈,而且知识阅历都十分的广博。
不仅对文学创作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还擅长书法,在小镇很有名。
街上许多商贩广告牌上的字,许多都是出自陈老师之手。
有一次他居然拿出一个本子,上面写满他对《易经》的研究,跟我说《易经》不是迷信,还对我讲了一大堆《易经》知识,不过当时的我一点也听不懂。
除此之外,陈老师还十分喜欢写对联。
记得一次去他家,他正创作好一副对联:八千里江山披锦绣,十五大精神暖人心。
尽管我不懂对联,但也觉得写得好。
果不其然,很快我在报纸上看到了陈老师的这幅对联,而且还获了奖。
我便缠着陈老师教我,结果陈老师一上来就和我讲“平平仄仄”,“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我就感觉自己有点困了,不得不佩服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一个小小的对联,都有如此多的讲究。
不过,我最终还是勉强懂了七八分,至少知道了怎么去鉴赏一副对联。
陈老师记忆力超群,学校图书馆的书他居然能精准记住具体在哪个方位,特别是许多书他竟知道什么内容在第几页,实在厉害。
陈老师还有一个怪癖,他备课的教案本居然都是用毛笔写的。
他曾打开他床边的小木箱给我看,满满的一箱子教案本,上面全是工整的毛笔字。
他说这是他的宝贝,是他一辈子的经验积累,说以后会挑出一部分送给我,我当时激动的心潮汹涌。
我和陈老师还合作创作过一篇关于女人嫌贫爱富的叙事诗。
名字我忘了,却清楚记得陈老师在诗的结尾总结了一句:“不怨靓女贱,只恨世态凉”。
让这首诗一下子活了起来,至今想起,仍对陈老师佩服不已。
日子总是过的匆匆,很快我就面临中考。
很长时间没再去陈老师那里。
有一天,一个同学找我,说陈老师叫我,我想肯定有事,因为陈老师之前没有主动叫过我。
一进陈老师的屋子,发现他虚弱的躺在床上,地面吐得一大滩污秽。
陈老师见我进来,像是见到亲人一样眼睛亮了,接着便责怪我好长时间不来和他聊天。
我连忙说自己最近突击复习迎接中考。
我和同学赶紧去搞来一萝头灰渣把地面清理干净,又和同学去街上买来豆奶粉给陈老师冲上。
没待多久,便匆匆上课去了。
没曾想想,这竟是我和陈老师的最后一面。
陈老师被家属接走时,我正在上课,并不知道。
有人说,陈老师患了癌症,回家不久便去世了。
有人说,陈老师做了手术恢复的很好。
几次和同学相约去看看陈老师,但陈老师不是本地人,当时交通和通讯都不便,没有人带,根本无法找到陈老师的确切住址,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最终成为永远的遗憾。
如今,和陈老师分别已经二十年了。
每当我感冒咳嗽时,我依旧喝他当年给我推介的丸药,病情很快见好;
每当我拿起笔写文章时,耳里心里都是他当年的谆谆教导,灵感便汩汩而来;
每当我想他时,那个总是一身中山装,戴着眼镜,身体有些佝偻的温厚长者,便会出现,我才知道,他一直就住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