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一）

“时间是最伟大的作者，他能写出未来的结局。”

王书涵站在老房子门前的时间。

是下午的四点四十九分。

老房子门前旁侧的几棵杨树上，五六只无趣的鸟聒噪着在打发时间。

而这声响就着有些疲软的日光一同铺洒向王书涵面前早已百年的老房子的场景。

却让她从中隐约嗅出一股熟悉的味道。

“就是这间了。”书涵心里思虑着，放在铁制门环上的手还是缩了回去。

她拿出祖母给她的相片仔细比对着，一寸一寸地查验着面前这座老房子的身份。

相片是黑白的，四周的空白处还有点岁月遗落下来的油污，边角多少有些常年累月劳作后留下的磨损。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相片还有那么一席可以用武的地方。

大抵是在祖父一边拈起酒杯，挪动着摇摇欲坠的牙，去咀嚼嘴里的花生米，一边冲着相片吞咽着早年时光的时候，松弛的喉结上下蹒跚，半杯酒一路艰难的入了肠胃，像极祖父的一生。祖父原本土黄的脸又红澄澄耐看了起来。

饭后，一群孩子簇拥着围坐在祖父身边，让老人讲昨天没有讲完的故事，无非是些妖魔鬼怪用来唬骗小孩子的内容，但祖父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能将听到起茧子的事惟妙惟肖抑扬顿挫出来。

“这些东西，还是早先家里请来的说书先生讲的。”祖父口中的东西指的是那些故事以及故事中的牛鬼蛇神。关于说书先生，老人只记得自己称他为范先生，右下嘴角处有个十分不合他性子的痣，其余的记忆，都被脑中某种不知名的虫子嗫噬了去。

或者是在当下，在五点零三分的北方，在这间老房子的跟前。书涵发觉相片里门前一左一右的石狮现在少了一只，吃不准是在祖父遇过的变故中被人砸了，或是在祖父离开老屋后被人拿走。另一只妥雨雪的福，也被消磨掉了原先相片里的灵气。

“是这间没错了。”书涵深吸一口气，北方的冷气流迅速攫取着她体内的温热。她搓了搓手，叩了叩门上东倒西歪的门环。

王书涵是来帮祖父完成遗愿的，老人是在前天的凌晨合上的眼，监测仪上之前还热闹非凡的各种线条在经历了几次大的起伏后，也随着屋子里死寂的气氛平静了下来。

护士把仍旧运作的呼吸机停掉之后，四天多没有闭眼的书涵才觉得祖父是真的走了，趁着呼吸机一呼一吸的功夫，一溜烟儿的走了。

医生冲家属们摇头的瞬间，书涵忽然对医生这个行当产生了憎恶的情绪，仿若祖父这一生是交在了他摇头的举动中。

家里的大人们都走到病房外的过道里，忽明忽暗的白光灯打在大人们的嘴角，眉眼和头发上。病房里只留着书涵和她的几个尚且年幼，被屋内场景真的吓住的堂弟妹。

王书涵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必然，又隐约记起哪个浑蛋作者曾经讲过的人生其实就像滚动的车轮的话，但她仍很难接受，她也很难打起精神来安慰年幼的堂弟堂妹。

她站在祖父面前，愣神地瞅着祖父，拔掉所有管子的他显得和之前一样。她想起几天前祖父断续告诉自己的，想回北方去看眼老房，如果他撑不过这一关，也想有人能代他去，毕竟自己大半的日子都在那里。

当时书涵还笑着哄骗他，等他身体好起来，自己陪他一起去。没想到祖父一语成谶，看老房这件事也便成了祖父的遗愿了。

书涵打算替祖父去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