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一期一会
文/锦瑟九十九原创
三月十五是朝花节。
这是京城一年一度的的相亲盛会。
大庆朝民风开化，前朝在京郊留下的猎场被改造成了朝花节的举办地。
朝花节大约会持续半个月的样子，这段京城的所有的适龄男女都来相看适龄对象。
如果只是相看对象，那自然会有些直白，前几年，在官家的支持下，京郊的这块地被整修成了一个巨大的游玩乐地，吸引了许多商户前来驻扎。
如今，这里可以游湖，可以赏花，还可以逛夜市。
是以，每逢朝花节，这里就异常热闹。
1.
我是城南白家小姐白若若，我的父亲是一个捕头。
我连续来这朝花节已经三年了，可一直没有遇到一个合适的郎君。
母亲每次谈起我的婚事，总是眉头不展。
饶是如此，但是今年她依然给我置办了最漂亮的衣服，为我细心打扮，希望我能被人青睐。
镜中女子明眸皓齿，盈盈一笑，周遭的空气都明亮了起来。
都说我长得像我母亲，但是我知道，我要是有母亲的一半美丽就好了。
娘在认识我父亲之前，是个卖豆腐的。
她做得豆腐又白又嫩，人生得又漂亮，那会儿的她少有美名，曾经名满南街的豆腐西施。
直到有一日，被混混当街调戏被父亲救下后，她就不再卖豆腐了，再后来，她就嫁给了父亲，成了我的娘亲。
很多人都说她不值得，凭借她的样貌，本来可以嫁个更好的人家，但是母亲对此却不以为为意，她觉得以色侍人，终不长久。
父亲对她很好，母亲虽然已年近四十，但眼角眉梢依然没有一丝皱纹，我知道，她是嫁对了人。
这些年来，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很多人都说父亲要绝了后，背后不乏是给我父亲说亲要纳妾的人，但都被父亲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父亲对我很好，经常给我买喜欢的吃食回来，在婚姻大事上，他也不催我，只是安慰我，让我慢慢找，总会遇见自己喜欢的。
母亲看着打扮停当的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口道：“若若，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日子总是要往前走的，娘不希望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能嫁给一个能让你时长微笑的人。”
我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母亲看着我漫不经心的样子，不放心道：“要不，我陪你去吧？”
我摇了摇头道：“娘，不用了，我让秀儿陪我去就可以了。”
2.
秀儿是我们家的邻居的闺女，比我小两岁。
我和秀儿乘着一辆青色马车，一起前往京郊的朝花节。
官家很看重朝花节，游湖的艄公，还有园子里来去的车马都是官家出钱。
每年朝花节的时候都有京城兵马司的人来回巡逻，所以女子们也不担心遇上什么被人当街非礼的事。
我和秀儿找了一条小船，让艄公带着我们去游湖。
我们在船上打开自己带来的一些煎饼果子，又用在岸上带来的水开始煮茶，没过多久，茶香便在船上袅袅飘了出来。
湖上有许多来去游荡的小船，秀儿是个性情豁达姑娘，她远远朝着不远处的一条船上的人打招呼。
原来船上有张家的公子，他们去年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可能彼此都心意，只是都没有说出口。
他们俩寒暄几句，张公子便邀请秀儿一起前去游船，秀儿红着脸看了我一眼，我连忙道：“没事，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秀儿见我这么说，也不扭捏，便去了对面的船上，如此船上就剩下我和艄公一人。
艄公见就只有我一人，也懒得再划船，就任凭小船在湖上飘荡。
春光和暖，没过多久，艄公便在船头打起了呼噜。
3.
我从腰间的香囊里，掏出一块玲珑的碧绿玉佩。
这是男子的物件，这是崔公子送我的信物。
崔公子是我曾经的情郎，他姿容俊秀，身姿如竹，是一个江湖客。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年朝花节我与他桃花树下初相逢的样子。
那是花朝节举办的第一年，那年的花朝节还没有如今如此盛大，许多地方还没有皇家护卫队巡逻。
阳春三月，桃花灼灼。
我寻了一处人少处，坐在树下弹琴。
因着近日新得了一个曲谱，本来欲在家修习，奈何被母亲逼着来朝花节。
一曲《水调歌头》弹罢，一青衣男子脸色苍白踉踉跄跄地从桃花从中出来。
“救我。” 男子扶着树干，虚弱对我道。
他眸光澄澈，眸光中溢满了对生的渴望。
我被吓了一大跳，他连忙道：“莫怕，我不是坏人。”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已用尽了力气，倚着树干溜了下去。
我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当即也不敢乱动，耳边只有远处的人声和耳边的风声。
男子眸中的求生欲让我很是动容，思量片刻，我站了起来，慢慢靠近那男子。
男子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他面容俊逸，双眸紧闭，若不是眼下遭了难，定然是位翩翩公子，他胸口有一把半截断了匕首，鲜血殷红了胸口的衣衫。
我下意识地伸手往他的鼻尖凑了凑，还有呼吸，看来还没有死。
我试图拉他起来，奈何力气太小，拉不动，我推了推他，他一动不动。
这可怎么办呢？
他胸口的伤口还在往外面渗血，想起我平日里看到的医书上的一些止血的法子，当即便想着此刻应该先给他拔刀止血。
我小心翼翼地撕下他的衣袖，用衣袖垫着匕首，费力地将匕首拔出。
这匕首不拔出来流出来的血还少些，没想这匕首一拔出来，血反而流得更厉害了。
我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撕下自己的裙摆和衣袖给他抱扎止血。
一番忙碌后，他的血终于止住了，而我也累的要虚脱。
做完这一切，我本想离开，可是看着男子俊逸的眉眼，想着他看我时澄澈的眸光满是求生的欲望，我便打开了出来带来的暖茶。
这暖茶是我用红枣、当归等药膳熬制而成，对身体大有裨益。
我扶着他的脑袋，将带来的暖茶灌入他口中，还好，他知道吞咽，看来还是有活下来的希望。
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对浮屠不感兴趣，我只想着若是能救他回来，那我也算是做了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
给他喝完暖茶，我便在一边守着他，祈祷漫天神佛能保佑他，让他活过来。
4.
就在我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的时，忽然感觉身下的船身微微一沉。
抬眼一看，我对面多了一个人，来人容颜俊逸，眉眼风流。
他看着我笑道：“若若姑娘，可是在思念故人？”
“苏公子好雅兴，今日也来游湖？只是这不请自来，有失礼仪。” 看清楚来人是苏无双之后，我不客气地开口道。
苏无双是个江湖剑客，他和崔如玉是是拜把兄弟。
两人年龄相仿，容貌仪态不相上下，但是在性格上却相差许多。
崔如玉仪态端庄，知书达理，而苏无双放荡不羁，言语轻佻。
苏无双见我如此说，也不恼怒，自顾拿起桌上的一个果子咬了一口，笑道：“这果子不错，可真甜。”
我知道，他此番不请自来定然是有话和我说，只是盯着他，任由他继续往下说。
他吃完一个果子，见我没做声，继续道：“若若姑娘，我早就告诉你了，如玉他家里早就给他定了亲，他的亲事他做不了主，我劝你还是早点嫁人吧。”
“这是他让你来和我说的吗？”我沉默许久，开口道。
“我倒是没有婚约，若若你姿容秀丽，在下早就倾慕许久，不若你跟了我吧？”苏无双一边吃干果，一边觑着我有些小心地说。
5.
苏无双说话一直都是这样子的，轻佻散漫。
反观崔如玉，则人如其名，温文尔雅。
那日，我拔了崔如玉身上的刀，守着他直到他醒来。
他对我感激万分，承诺救命之恩定要报答于我，送我一块玲珑的碧绿玉佩。
我救他只是出于一种本能，并没有想要他能如何感谢于我，当下便推拒不接。
他清澈的眸子溢满了伤痛，我忽然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便接了这玉佩。
本来以为我和他别过后就再也不会再见了，不想在后来陪着母亲去护国寺上香的祈福的时候竟然又见到了崔如玉。
他彼时的伤势早已恢复，整个人神采奕奕，一身白色华服将他衬得气度高华，清贵非凡。
我的心漏掉了一拍，如此公子，只怕是在长安城也找不出来很多。
他朝我走来，对我行了一礼，微笑道：“若若姑娘，很巧，我们又遇见了。”
我连忙对他还礼，礼貌道：“问崔公子好。”
他回道：“安好，姑娘可安好？救命之恩，我崔无双记住了，不知姑娘可有婚约？”
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低头道：“暂无。”
恰逢母亲在远处唤我，我连忙转身离开。
护国寺上香匆匆一瞥，崔如玉又问及了我的婚事，这让我不免有些小鹿乱撞。
夜里，辗转反侧，我在想他是哪家的公子呢？
他看起来似乎不像本地人，可不是本地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护国寺呢？
我平日很少出门，乞巧节的时候，才跟着母亲出了门。
街上熙熙攘攘，我和母亲在一个胭脂铺子前走散了，着急寻找之时，崔如玉一身青衣出现在了我面前。
许久不见，他看起来比之前又好看了不少。
他对我有些局促笑着道：“若若姑娘不必着急，在下只是想和姑娘说几句话，我已经让人捎话给你母亲，说你晚些时候回去。”
我有些生气，他又对着我陪了一礼，看着他有意讨好的模样，倒是把我逗笑了。
也罢，他看起来也不像大奸大恶之人，更何况此前还有救命之恩，还有他在护国寺的那一句：姑娘可否许配人家？
一直都让我对他隐隐有某种期待。
他说有好东西送我做乞巧节的礼物，但要去别处才能相赠，问我可否移步。
他眸光黑亮，真诚无比，我在他这样子的眸子里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只点了点头随他而去。
他带着我去了宝月楼，那里是全京城最为奢华的酒楼，听说进门就要五两银子的招待费，日间招待的也都是些达官贵人，这种地方平日里的我自然是去不得的。
崔无双带着我轻车熟路进了宝月楼，入了一间清雅的包厢。
包厢内的桌子上有泡好的清茶与点心，看来这里早已被人打点好了。
屋子里就我与他，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好做声，只看着他怀中掏出一卷书帛，递给我道：“你看看，我觉得你应该喜欢。”
我疑惑地接过书帛，打开一看，竟然是一首失传已久的《风入松》，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古乐，这些年多少音乐大家遍寻九州，都没有找到这曲谱。
捧着曲谱的指尖有些颤抖，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谢意。
正要开口间，门忽而开了，手中的曲谱被来人轻飘飘地顺走，待我反应过来才看见一身着紫衣的俊俏的男子手持曲谱看着崔如玉笑着揶揄道：“哎呀，《松入风》孤本啊，如玉你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崔如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喝着，手掌微微一抬，关掉了紫衣男子进来推开还未及闭合的门。
慢悠悠道：“看来这宝月楼的护卫还是不够，连你无双公子大驾都未及觉察。”
崔如玉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人敲门问：“请问公子刚可见有人闯进来？”
崔如玉登了紫衣公子一眼，不太情愿道：“无人，没事不要再来打扰。”
外面的人听了应声离去。
这紫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苏无双。
此后，苏无双便成了我家的常客，不过他走的一直都是我院子的墙头。
他经常会帮崔无双带一些东西给我，乐谱，书籍，果子点心等。
6.
苏无双在我眼前挥了挥手：“怎么啦，若若！在想崔如玉了吗？”
我干笑了下，开口道：“不要乱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对崔如玉只有救命之恩，并无男女之情。”
“你啊，就嘴硬吧。”
崔如玉，其实并不是什么江湖游侠，他是皇后的儿子，当今的太子。
那日遇见我，也只是因为朝堂上敌对势力的追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