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将芜，归来就好
图文/木瓜小雅
《小团圆》里张爱玲借九莉之口道出了人生百态，三十岁仍旧会梦见大考，像军队作战前的黎明，兵荒马乱，惶然不安。
因为完全是等待。
等待，有无尽的期冀，也有无法避免的忧虑与遗憾。
“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很多人喜欢开篇的这句。浪漫而感伤。整个七月，我期待的是淋漓尽致的大雨，噼里啪啦地拍在窗子上粗粝地砸在地面的那种，是不成节奏胡乱即兴演奏的曲调，有巨大的声响，带着盛夏的独有的磊落与爽利。
夏末秋初时晚霞总是很美丽。夏天是我喜欢的季节，每一个清晨与黄昏，午后与夜晚，总想让它绵长悠远无限期。不过，夏天有时候就是一个坏掉的西瓜，外表依然青翠欲滴，内里可能已经溃烂，汁液流淌。这句话不是我说的，原话记不太清楚了，是许多年前女诗人宋晓杰写下的。
季节不动声色地溜至秋彼岸，寒露之后，秋凉一日更甚一日。许多话想说又觉得不必说，渐行渐远渐无言。同自己的身体颇不平安地相处的这些年，愈发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变化。即便是最糟糕的时候，也不会整夜失眠。有些琐屑之事是消耗，人无法脱离其中。平静好过剧烈，柔韧的力量也许更为绵长。
不过也是梦见考试。有一回梦见从大学里退学，重新回到初中课堂，我被一圈小很多的同学包围，问东问西，尤为尴尬；还有一次梦见数学考场上出现突发状况，我无法按时交卷，焦躁中醒来，暗自笑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一个阳光要烤化路面的午后，我看到一个小小姑娘拄着拐杖趔趔趄趄从街边紫薇花树下走过，忽然心疼不已，她日后的路大概会比较艰辛吧。想起网上流传过的那些段子，什么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以及，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其实孩童也有孩童的不易。众生皆苦。
于是决定去看新的医生，又一轮调整，悄咪咪地住了一阵子医院，等到情况稳定些，方才给家人道了平安。在医院里“轻车熟路”，可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上个夏天就这样结束掉。和许多个夏天一样，几乎不给你挽留的余地。
田园将芜，胡不归？那天不知怎么地脑子里蹦出这句来，特别想回家。想回到有爸爸妈妈的那个家。那段几乎停滞的时间里，眼前只有一片灰白色空间，几乎每天都会梦见孩提时代的一些画面，岁月长，衣衫薄，皆是消失的时光。简单清和，安宁欢愉，偶尔也有怅惘，难捱的时候还会梦见外婆外公，那是心底最深的暖意。
▲秋雨绵绵，路过荒芜的菜园，落葵已开花
立秋前一天，终于从医院回到家中，有点寥落。在本子上用力写下一句话：请来一场大暴雨吧，让我挽留下这个不完美的夏天。其实说挽留也不恰当，或者说不公平的，四季变迁，皆是定律。
秋天很好，冬天和春天，也很好，赏心乐事日日都有，就像哥哥在《春夏秋冬》里唱的那样，这个世界好得很。归来就好。
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是整理与清扫。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让人有踏实感。买菜顺便买几枝花朵，平常买花回数颇多，不过花香馥郁的百合一年只买一次，平素觉得它太过浓郁，不是喜欢的类型。夏天喜欢的香花是栀子，姜花，茉莉，使君子。这回意外发现百合淡青色的花蕾有雪净之美。这个细小的发现，居然让我觉得百合立即美了几分。
随手买花，秋天明亮
日子艰难吗？不，它还是闪亮的。虽然小怪兽一个个冒不停。
那就一关一关打到终点。生活，还是该有些声响。随心而定，尽力增加一些生命的质感。
就像是枝裕和在《关于丧》里写的那样：“虽然悲伤，还是要挤牛奶。”
何况，我们也不用挤牛奶，只需要每天早上从冰箱里拿出来就可以喝上啦。
同样是是枝裕和的文字，有一段话，也让我觉得心底生出一种植物般坚韧的力量：
她仰起脸，说：“所以，我歌唱。”而没有说：“但是，我歌唱。”这让我看到她的坚强，也看到她的了不起。
是枝裕和的文字平静，细微，如一位故友坐在你面前微微笑，娓娓道来他的电影观与生活体验。当然，他的电影，更是迷人的不得了。
早秋的夜晚，迟来的雨终于落下来。持续高温干旱的夏天让人焦灼而倦怠。突如其来的雨，粗犷如夏，密密匝匝，鼓点嘈乱急促。行人皆狂奔回家，我却觉得安心了几分。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可与人言者不过二三。
那么，至少还有一二快意事不是吗？相知相惜的友人，珍贵如珍珠，慰藉平生；父母与伴侣，是坚固的灯塔；你所热爱的一切事物，都是一股又一股的小泉眼。
不止一位友人说，我们都到了不说苦痛的年纪。我深以为然。皮糙肉厚地在泥沙俱下的世界里穿行，表面上看，我们都越来越坚硬。其实还是有点柔软心绪的，看看花听听雨吹吹风，做一点点梦。
《拐弯的夏天》是魏微的一部小说。多年之后，故事主线已经模糊，只记下这个名字。也算是这个夏天的注脚。喜欢的有鹿姑娘在她二十九岁里写到：
就像生活最终
将收起浪头
但我们跳进的大海
已经改变
即使拐了一个弯，但沿路风光，还是不要辜负。
秋天，让鲸鱼游向深海。把宁静归还给宁静。把荒芜杂草拔除，稀稀疏疏看点闲花也不错。
庆幸又走过一个夏天，归来就好。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休憩后去看秋天的荷。初夏赶在日出时分去看过一次，此时我以为只剩下残荷，没想到仍旧有几朵莲灿，连遇见的蜻蜓都和去年的一样。杨树的黄叶飘落几片，乌桕树零星变红。光阴流转，生命一茬又一茬。“种了芒果种苹果，今年收成还不错。”蒋明在《南方的春梦》里如是唱到。
但愿，这个秋天有一点收成，哪怕贫瘠呢。生活这份答卷，我想交得无愧。
▲从小荷尖尖到莲蓬老去，蜻蜓依旧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