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座凉；莲，入梦香

 

 

元曲家薛昂夫有一组四首《西湖杂咏》，分别题名为《春.夏.秋.冬》，其中《夏》为：

       晴云轻漾，熏风无浪，开樽避暑争相向。 映湖光，逞新妆。 笙歌鼎沸南湖荡，今夜且休回画舫。 风，满座凉；莲，入梦香。

大意为：西湖的夏日，天空晴柔，白云万里，湖面波平如镜，微风轻拂，感觉非常惬意。甭问，这是人们饮酒避暑寻欢纵乐争相而去的好地界，也是个最佳时辰，真所谓良辰美景两相宜，果不其然。酒过三巡，醉眼迷离，最是入味，西湖的湖光山色——本来就已经够引人入胜的了，此时却又别开生面，仿佛一个袅袅婷婷的欢场女子又换了一身漂亮的新妆出现在眼前，不由你不另眼相觑。所谓的人生三境界听说过罢，其中的第二重谓之山不是山水不是水，那是什么呢？是人，是摇曳的心思，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别样感受，是青山见我多妩媚，流水渡伊觅红叶的物化之境。如果说白昼的西湖还有着丝丝贵妇人雍容华贵的一面，那入夜之后就是个勾魂夺魄的娇艳女郎了，偌大的一片湖面，星光闪烁，灯红酒绿，欢乐地歌舞声里，“孤蒲无边水茫茫，荷花夜开风露香”（苏轼《夜泛西湖五绝》）的无边西湖之水都在振动。好吧，今晚这么高兴就留在这游船上不要把船摇回去了，岸边的驿馆虽也建成莲舫的样式，但毕竟缺了一种身心漂游的动感。在这里到处吹的都是带着莲花香味的凉风，不如就在这儿枕着莲花的香味入梦吧，连梦境里也弥漫着萦绕不去的莲香。

茅盾在《风景谈》里说，最美的风景还是人，本首小令便是对此名言的最好诠释。曲中的其他书写都是衬托，“笙歌鼎沸”才是这一场夏令狂欢的主要角色。其妙处在于，明明是花天酒地，冶游寻乐，却被写得“自在娇莺恰恰啼”，仿佛杜甫笔下的黄四娘，“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那就自个儿琢磨着理解去吧。

薛昂夫还有一首《殿前欢 夏》，同样写西湖之夏：“柳扶疏，玻璃万顷浸冰壶。流莺声里笙歌度，士女相呼。有丹青画不如。迷归路，又撑入荷深处。知他是西湖恋我、我恋西湖？”大意为：岸柳扶疏，摇曳婆娑，西湖如万顷琉璃波光粼粼，冰壶高挂，映照中明月寒冽。黄莺婉转中隐约传来丝竹之响，男子与女子呼应之声，入耳如酒。这景色真是纵有丹青妙手也无法描绘呀！天色已晚，小船儿该回家去了，却在这田田的荷叶中迷了归路，又撑到了芙蓉盛开的水泽深处。这样的留连，到底是西湖恋着我舍不得我走？还是我深爱着西湖，舍不得归去呢？总体看来，与前一首《西湖杂咏 夏》异曲同工，但表现力方面略不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