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理想国4号征文】身而为女，我很抱歉
【壹】
车水马龙，春风得意。
风是早春的风，意是总经理的意。
陶子想起早上总经理的话，心里美滋滋的又把当时的场景回味了一边。就像吃了入口即化的鹅肝，鲜美多汁的牛肉，实物已一路向下直通肠胃，它的美好却还隽永的留在脑海中久久不能消散。
这个客户她跟了很久，记不清被拒绝了多少次。销售界有条原则，要把客户当情人，呵护他关心他谅解他却绝对不要放弃他。记住是情人而不是老公，所以永保热情与激情，每周都要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虽然我还有其他人（客户），但你是最重要的。”一旦有什么新品，立刻发邮件问他“亲爱的（客户），什么时候有空来看看？看不中不要紧，一起吃顿饭也好啊”。嗯，没错，爱情与销售，都是卑微的。卑微到尘埃，毫无回报却把这些事情做成了日常。她万万没有想到客户会突然打电话给他，突然说已经到了她单位附近，突然就给她砸了一单她从业以来最大的订单，也可能是公司全年最大的订单。总经理对此非常满意，今天开会时候让她做了经验分享，会后还单独找她谈话，问她是否有信心突破自己，带带队伍？言下之意就是要升职到销售团队经理了。
陶子路过了公园，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孩子在打打闹闹。看，青春多美好，而自己似乎已经离这段记忆很遥远很遥远了。所幸，苦尽，甘来。路过花店陶子给自己买了一束花，生活不易，需要自己添点色彩。
【贰】
她兴致勃勃的说着这个客户的事情，但老公江海今天有点反常，对她升职的事情有点悻悻然。虽然嘴上说着“恭喜，那真是太好了”，可僵硬与勉强挤出的笑容却出卖了他。这让陶子的满腔热情无处安置，犹如一个斗士蓄力而发打算发出致命一击，对手却说“呵呵，我弃权”。虽然赢了，心里却不是个滋味。气氛沉闷的各自洗刷后上床看电视，但新闻放到一半却被老公关了。
“江海你干嘛？”陶子有点无名之火。今天他就不太对劲，一副死不楞腾的样子。
“我们，睡觉了吧？”江海缩在被窝里回答道。
“才8点多睡什么觉啊？那么早。”陶子皱眉。
“我有点累。”江海回答道。
“最近活很多？”陶子问道，江海在一家汽车零部件的厂里工作，属于半体力劳动。
“嗯，大众来了个订单，今天从早到晚没怎么停过。”江海的声音闷闷的，透着一丝疲惫。
“好吧，那你早点休息，我再看会电视。我开轻点儿。”陶子说道，然后探身去拿床头的遥控器。
然而却被江海猛的一把拉了下来，他翻身压在了她身上，顺手关了灯。
“草，有病啊你。”陶子骂道。
然后发现江海的手不老实起来，在她身上胡乱摸索，亟不可待的拉扯。
“你他妈的不是说累吗？”陶子喘着气骂道，这突如其来的少儿不宜算哪出戏？
黑暗中，江海没有吭声，只是窸窸窣窣的继续他的。
……
【叁】
刷拉拉的水声。
陶子躺在被窝里，感到身心疲惫。不，准确的说疲惫的只有心。才十分钟，没有前戏，没有交流，简单粗暴的完事儿，能累的着身么？呵。这不是第一次了，没有爱做个屁，可是她却无力拒绝与阻止。
一会儿江海从浴室出来。
“妈又来过了？”陶子叹气，八成就是这原因了吧。
“嗯”江海坐在床头，点了一支烟，凑到嘴边，又想起什么赶紧灭了扔到了垃圾桶里。
“她又说了？”陶子感到身体被抽空的无力。
“嗯……而且，话有点难听。你要不，换个工作试试吧？”江海犹豫了下，还是说道。
两个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这不是工作的问题。”陶子开口，嗓音有点沙哑。她的职业刚有起色，她不想放弃。
“可妈觉得是，毕竟你们公司产的香精什么的，有点影响。”江海也很无奈。妈不知道听谁说蜡烛啊香精啊都是有毒的会导致女性不孕，后来就坚持要陶子辞职，已经为此事来闹过很多回。
“我说过好多次了，我做的是销售，不是工厂的女工，接触不到什么香料！也跟蜡烛没什么关系。”陶子感到非常烦躁。预感今天又要不可避免的吵架了，一如以前的很多次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凡事总有轻重，我们先把最重要的事情解决掉。妈也是为了我们好。”江海不耐烦的提高了嗓音。家庭的压力压榨掉江海的好脾气与耐心。男人作为母亲与媳妇之间的夹心饼，这滋味也是相当不好受的。一边要安慰老母亲， 一边要哄老婆婆，两边都是小心翼翼，两边却依旧不讨好。
“你凶什么凶？！又不是没去看过医生！医生也说了， 不是我的问题。换工作换工作，你以为工作那么好换？那么多年的努力好不容易要有结果了你让我换工作？”陶子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暴动。孩子，孩子，一天到晚孩子，似乎她结婚后的使命就是为了生孩子。她就是个生育机器吗？医院他们也去看过两三家，医生说两个人都没啥大问题，吃点中药调理。可调理了一年也没有怀上，婆婆把原因归结到她的工作上。认为她公司生产的香精会导致不孕。
“而且，没了这份工作，你一个月才5000块，要还房贷，要交电费水费！孩子就算生了也养不起！”
暴躁让人失去理智，话一出口，陶子就后悔了，可她不想道歉。
无声的沉默中，江海拉过被子熄了灯。
【肆】
总经理室里有人，陶子在外面等着，她的手不安的放在口袋里，捏着一张决定她命运的纸条。昨天她一晚没睡，即使在生气，她也感觉到江海晚上起来给她掖了背角。他一直是个很温和的人，从大学开始就是，她感觉到孩子问题让他们两个人之间出现裂缝，并且逐渐撕裂。家庭与事业，女人总是心软会牺牲事业。她，也不过是个普通女人罢了。
外面阳光明媚，似乎是个好天气。
“恭喜啊，陶姐。有空请吃饭啊。”从办公室出来的小凯淘气的拍了拍她肩。小凯是个很阳光的小伙子，跟单位的每一个人都关系不错。
“恭喜什么？”陶子正分神，被他吓了一跳。
“嗨，大家都知道，快升职了吧。”小凯眨了眨眼睛调侃道。
“别瞎说，没有的事。”陶子飞快的否认，心跳却加速了，捏着纸条的手心控制不住的冒汗。
“嘿，还保密了你，去吧，总经理叫你呢。”
“陶子啊，来，什么事情？”总经理抬头，和颜悦色的看着她。
“嗯，我……我来汇报下下周展览会的事情。”陶子清了清嗓门。
“好，就按你的方案去做吧。”总经理说道。
“还有，陶子，小凯跟慧子这两个孩子我看都不错，大学生能力强有上进心，你作为老员工要多带带他们。”总经理意味深长的补充道。这就表示她开始带团队了，虽然目前就两个人，算是团队经理的考察期？
“好的。”陶子点头出门，捏在手心的纸始终没有拿出手。
她擦了擦汗，把那张被汗渍浸透的纸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伍】
“辞职信交了吗？”江海夹了块她爱吃的红烧肉到她碗里。
陶子摇了摇头，准备接受接下来的责问及争吵。
“哎，不交也好。”江海叹息道。
他缓缓拿出一份报告，那是红房子医院的报告，最权威最准确，“问题可能出在我身上。”江海的脸色黑里透红，支支吾吾道。
陶子拿着报告半天不吱声，她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这个结果，这些年吵过多少次，冷过多少脸，经历多少冷战，结婚时的甜蜜在漫长的争论中消失殆尽，她一直以“罪人”的身份在这个家里小心翼翼的过活，婆婆看她的眼神虽然不是责备可总带着一股恨你不争气的意味，连邻居都在背后指指点点。
那个晚上，月很圆，星很亮，他们很平静，像长久的审判终于落槌宣判。是好是坏，都是结案。
陶子借着星巴克的玻璃反光正了正衣领。晚上几乎没睡，但她精神很好。榛果拿铁的香味，下过雨的清新，把心情冲刷到满是亮堂。她决定好好工作，升到团队负责人后有很多细索的事情要落实，比如现在的大学生工作热情高，但是太毛躁，要让他们按照日常表把工作做细，比如客户管理要分类化，更精致，比起售前，售后也同样重要，需要落实人员跟进。手头还有几个意象客户，要不交给小凯去跟进下吧。
“快快快，陶子姐，1301会议室，9点开会。总经理明天要出差，好像要半个月，临时把会议提前了。”一个同事拿着笔记本慌慌忙忙的告诉她。
“好，马上就来。”陶子看了下表，8:50。
说不上为什么，她的心如初恋偶遇心上人般跳跃。她隐隐约约感觉到有重要的事情将要发生。
会议亢长，等待让时间的纬度更加难捱，陶子集中精神，坐着端端正正，像其他项目部的经理一般，征询意见的步骤，她非常踊跃的举手发言，那些想法在她心里酝酿了许多年，早就成熟发酵，她看到好几个资深的项目经理点头表示赞同。
阳光透过落地窗折射在她脸上，暖洋洋的，雨后的太阳挣脱乌云的束缚，以更热情更王者的姿态骄傲的成为空中唯一的焦点。
“陶子的几个想法，非常好，尤其是关于示范岗位，客户管理的几点，我前几年也曾经想到过。但她想的更深入，更彻底，并且有实际的落实方法。虽然要跨几个部门合作，但一旦运转顺利，一定会对公司管理运作起到作用。大家要向陶子学习，工作嘛，不要死干，要多动脑子，多思考。”总经理一向严肃的脸露出微笑。
“谢谢，那我找小凯……”陶子打算推荐小凯协助她。
“张凯，你负责一下。”总经理打算了她的话。
陶子忐忑的坐下，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她提出的方案，为什么会给别人去落实。
后面的会议陶子心不在焉，直到一句话宛如闪电般将她整个人都劈楞了。
“从今天开始，张凯任命销售一部的销售经理。大家要积极配合张凯的工作。”
什么？张凯？一直在她身后打杂的张凯？才刚进单位三年的张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
直到所有人走光了， 她才魂不守舍的拿着笔记本浑浑噩噩的出门。
等到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站在总经理室的门口。
上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充满了希望和未来。才几天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她咽不下这口气，必须去问个明白。
“进来吧。”
总经理在文件里抬头，示意她坐。
“总经理，我想知道为什么是张凯？上次你还让我多带带他们。”陶子觉得非常委屈。
“我问你，3月10号的协议是谁去签的？”总经理淡淡的问道。
“3月10号？”
“嗯，就是跟湖南林总的，关于宴会用的定制蜡烛。”
陶子想起来了，那天是她要去医院复查。
“我让张凯去的，但是前期我都跟林总谈……”
话说道一半，就被总经理摇手制止了。
“还有5月25日的，香薰原材料采购的展览会谁去的？”
“也是我让张凯去的，但是这个原材料每年我们都是用的这些，常规性采购只要……”陶子急切的想要解释。那天是婆婆来了， 为了孩子的事情哭闹。江海打电话来让她回去安慰下，她就急急忙忙回去了。可是常规原料采购只要按去年的合同让对付重新签字就可以了，所以她就让张凯帮忙去签了。
“还有，去年秋天的广交会。”
“……”去年和张凯和慧子一起去广州出差，婆婆听说去广州，就说广州有几家看不孕不育很好的医院，让她务必去看下。她无法跟婆婆解释只看一天看不了什么病，报告什么的都要等好几天才出来。无奈之下，只好抽了半天时间去医院挂了号随便逛了下。而好巧不巧的是，她走的这半天里正好有个外商对他们的工艺蜡烛感兴趣，签了一笔订单。那笔订单似乎是广交会里最大的。
“我知道，这些事情张凯能干。你也能干，可能你做的话可以做的更好。 ”总经理抬头看着她。
“是的，经理，我……”陶子急切的点头，想抓住最后的希望。毕竟在这个公司这个岗位，她比张凯多了至少一倍的资历。
“可是，你太忙了，忙的抽不出事情来一心一意处理公司的事情。就算有能力也得有心才行啊。所以，我觉得张凯更适合销售团队经理的岗位。能力嘛，是可以慢慢提升的，更何况小伙子进步很快。”
“不是，我是家里有事情……”陶子委屈简直是要哭。她为了工作从不请假，这数十年来都是全勤，就连看病都是上午看完下午就回到单位继续工作。也就这几年为了孩子的事情，让同事帮忙处理下事情，偶尔溜出去半天看个病。谁知道这竟然成了她的软肋与过错。
“是啊，女同志嘛，还是好好照顾家里吧。”
窗外，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