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生（二）

日头西沉，夕阳余晖将远处的山峦染成了暗金色，仿佛黑暗来临前神袛为人间点亮的一盏明灯，指引着田间劳作的农人归家的方向。

暑气渐消的傍晚时分，南方的村子里不像白日那般宁静，此时田间农人纷纷回家，炊烟袅袅升起，老人小孩走出家门，或搬一把竹椅一张矮凳三三两两围坐一起话话家常，或呼朋唤友在房舍间草丛里追逐穿行、撵猫逗狗，好不自在。

“杨晓生——杨晓生——！出来我们去溪里捉小鱼仔吧！”杨家房子外五六个七八岁的孩子齐声朝屋子里呼喊着，间或夹杂着孩子们的嘻嘻笑声。

六岁的晓生推开绿网纱窗，探出小脑袋，奶声奶气地答道:“我、我不去了……我要写大字。”这是晓生爹的吩咐，因着杨树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知识分子，虽只在家里种地并未教书，但提前教教自己幼子识字开蒙还是可以的，只等入秋便送晓生进学。

孩子们也不是非得拉着晓生去玩，听他这么一说，也就嘻笑着跑开了，忽略了晓生渴望的眼神。

晓生眼也不眨地看着小伙伴们携手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没入不远处的一小片杨树林子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关好纱窗，一声不吭地坐回书桌前，默默收拾好一下午时间写好的几张大字，等着父亲忙完农活回来检查。

“小弟，出来帮我们烧火！”灶屋传来二哥的声音。

“哎！来啦！”晓生忙应一声，屁颠屁颠地跑向灶屋。晓生爹妈并着大哥下地去了，家里老太太年纪大了，做不得活，留下二哥三哥做饭烧水。晓生还小，生不起火来，只等二哥生起火来自己搬个小板凳坐在灶膛前盯着，偶尔放上一两根劈好的木材。

三个时令蔬菜炒好之后，三哥出门叫爹妈和大哥回来吃饭。晓生看着二哥焖上大米饭，稻米的清香时时从木质锅盖边缘逸散出来，晓生抽抽鼻子，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小晶莹的汗珠，像刚洗好的红苹果，可人极了，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不多时，杨树带着妻儿从地里回来，收拾一番，一家人围坐在饭桌边就着煤油灯吃晚饭。晓生捧着大碗扒饭，偶尔抬头偷偷看向杨树，见自个爹心情还行，扒完一碗饭后鼓起勇气说道：“爸爸，明天我想跟小虎他们出去玩……”

杨树看向小儿子，本想不同意，见儿子又大又圆的眼睛里仿佛映着星空，小脸也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顿时心生不忍，想到入夏以来一直拘着小儿子在家写大字，也该让他休息休息，便说：“你把你最近几天写的大字拿给我看，写的好了明天就出去玩。”

“好！”晓生欢天喜地地跑回房间抱出一摞白纸交给杨树，又背好小手挺直脊背，小白杨一样站在杨树前等着，一家人不由得好笑出声。

夜渐深，晓生推开三哥横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兴奋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