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不关风与月

欧阳修《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康定五年的一个夜晚，明月高照，欧阳修与友人举樽把欢。古琴轻吟《阳关曲》玉手轻抚慢弹，轻拂、轮滚天地之音，正是春月夜，坐楼台之上望月色弥漫，春风拂面，谁道清风、明月不解风情？一曲《阳关曲》道不尽月色、春风的缠绵，看对面的佳人，人生长恨水长东。清风吹鬓发，星星闪耀，想来那天上人间也有相望的银河。楼台之下断桥流水，却也带走了落花一片，谁知道哪一叶花瓣是我们去年种下的桃花呢？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再来一杯酒，此去经年，纵然有明月、美酒也无今夜如此让人留恋不舍。

古琴鸣音，挑、勾、剔、打、摘、擘、托；上、下、吟、猱、罨、撞、牵。散发的音波泛滥的情绪，那风沙肆虐的远方，将是我即将过去的寂寞，人间有多少言语在古琴取上滚动。很想道一声珍惜，人在春色、在《阳光曲》中动容，人生此时最断肠。

可爱的人，你如春天般的容颜，是我日夜梦寐情诗，你舞动的窈窕身姿，是我梦中追随的天仙；我为你是《关雎》的君子，我为你每天歌唱《汉广》无奈一条隔着汉水，我为你“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我在虚幻之中，与你举樽。无法说别离，无法说再见，无法说约期，只因为泪眼婆娑，面对春风妩媚的娇容，先自凄哀低咽。

来，来，来，樽中酒干掉，人生自古终究有一别。“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今夜，凄凄惨惨与楼台风、空中明月本关涉，只是月有阴晴圆缺，勾起了我伤心断肠。

天圣九年（1031年）三月，欧阳修来到洛阳，与梅尧臣、尹洙结为至交，青年才俊们吃喝玩乐，吟诗作赋，尽显风流。常唱：“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今夜把欢“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饯别的酒宴前，不要再唱新的一曲，古琴之音，已让人愁肠寸寸郁积。欧阳修看窗外牡丹，想初来洛阳的夜晚，相遇牡丹仙子，夜色下牡丹盛开，五颜六色与明月相辉映，心中欢乐巨萧演奏李贺的《牡丹种曲》：

莲枝未长秦蘅老，走马驮金斸春草。

水灌香泥却月盘，一夜绿房迎白晓。

美人醉语园中烟，晚华已散蝶又阑。

梁王老去罗衣在，拂袖风吹蜀国弦。

归霞帔拖蜀帐昏，嫣红落粉罢承恩。

檀郎谢女眠何处？楼台月明燕夜语。

今夜病酒，想来牡丹也会盛开洛阳城，花开花谢，人来人往是自然规律。我在洛阳赏遍牡丹花的千姿百态，又有什么可以感伤？

人生“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相信待我归来，牡丹依旧，人依旧。

王维《人间词话》说：“永叔‘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直须看尽洛阳花，始共春风容易别’于豪放之中有沈著之致，所以尤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