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一半（二）
一周后。
今天是了了既忐忑又兴奋的日子，也许今天她就可以重见光明了，可是万 一她还是看不到怎么办？期待又害怕的心情在听到小荣说高泽今天临时有事来不了之后，全变成了失落。这一周以来，高泽一直在医院无微不至地照顾了了，了了一天比一天期待光明到来的日子，期待重获光明的那一刻见到高泽。
可是计划总不如变化快，一周以来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的人竟然在她最重要的时刻缺席，心中除了失落，还有怨愤。手术很成功，时隔六年，了了终于重见光明。
了了给高泽打电话，想把这份喜悦告诉她，可电话却一直占线。
小荣说他去的是山区，可能信号不好......
小荣开车送了了回家，坐在车上的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彩色的世界，失而复得的快乐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巷子口的酒吧，她工作了三年的地方，原来是这个样子的，一块破破旧旧的木匾就是他们的招牌，不过，那木匾上“白月光”几个字倒是遒劲有力。
她再熟悉不过的吧台，所有一切摆放位置都跟想象中丝毫不差，唱台上，高泽一直用的吉他还摆在那里，了了仿佛看到了他坐在那里唱歌的样子，唱摇滚时的声嘶力竭，唱抒情歌时的深情款款。
巷子还是跟6年前一样，拥挤而狭窄，可了了却是怀着感恩的心情走完了全程。
原来李婶一直追着喂饭的孩子不是她孙子而是她孙女，原来下象棋老耍赖皮偷偷换子儿的不是田大爷而是赵大爷，原来王大姐的煎饼摊不只卖煎饼，原来张大爷不是坐在板凳上吃面条，而是坐在门槛上吃面条......
大家都围着了了，开心地一个个问：
“了了，我是你张大爷，看见了吗？”
“了了，我是你李婶，看得见吗？”
......
了了一一回答了他们所有人。
每个人听到肯定的答复后都笑得异常开心，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奖励。
“好了，好了，这回好了，我们的小了了，我们可怜的娃儿，遭了这么多罪......”李婶说着说着竟哭起来。
了了拼命克制的泪水此刻再也克制不住，再一看，大家都红了眼眶。
“哭啥哭，了了眼睛刚好，不能哭，你们这是干些什么？”张大爷大声呵斥。
“丫头，咱不哭，这是喜事，今晚啊，来你张大爷家，我给你做鸡蛋面！”
了了一边笑着一边哭，一边点头一边道谢。
六年前，了了父亲去世，了了失明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都是这些邻居伸出援手帮她渡过难关的，她能活下来，能有今天，全靠这些邻居一家一家接济和关心挺过来的，他们对她有再造之恩。
来到家门口，了了却有些不太敢进去了。这里承载着她最温暖的回忆，也记刻着她最痛苦的过往。
家中陈设还是跟六年前父亲在世时一模一样，一面墙上挂着父亲参加各种调酒大赛的照片，旁边的柜子上陈列着比赛的获奖证书和奖杯，另一面墙，四层的酒架满满当当摆放着父亲当年珍藏的好酒，不过好多都已经空了，头三年全被了了拿来做练习了，不过不舍得把空瓶子扔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痛苦来得太猝不及防，了了对这些旧物格外迷恋。
家中纤尘不染，冰箱里满满的食物，茶几上一束百合开得正好，熟悉的清香飘满屋子。这些都是高泽准备的，自从三年前入职白月光酒吧后，高泽每周都会定时来帮了了打扫卫生，每次来都会带一束百合，问他为什么总选百合，他说：“乱花迷眼。”唉，不就是图省事儿嘛！还说得那么文艺。
了了看着百合心情舒畅了许多。
一天，两天，高泽还是联系不上。
一个月，两个月，高泽的电话只有小荣接到过。
刚开始那几天，了了会向小荣追问高泽的下落，甚至不死心用小荣手机打过几次，可自从那天下班后，小荣接到高泽电话，第二天小荣把这高泽交代的一些事转告给了了后，了了就再也没问过高泽的事，好像从来不曾有过这个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什么也没变，巷子依旧狭窄拥挤，酒吧依旧人声鼎沸，只是主唱换了人，只是调酒师从全盲变成了半盲，只是那条月光下的小巷只有了了一个人走。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了了从兼任酒吧店长后才知道，原来打理一家小小的酒吧，要操心这么多事情。刚开始时，了了是拒绝做代理店长的，明明小荣比她更熟悉店内大小事务，可小荣却说他过几个月就要跟家人移居加拿大了，没办法，了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六个月后，了了眼睛已经彻底好了，这时候，小荣提出辞职，要跟家人去加拿大了，白月光酒吧歇业一天，为小荣践行。酒兴正浓，小荣突然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了了面前。
“了了，在这里签上字，这个店就是你的了，从今以后，你就是白月光酒吧的老板。”
了了脸上没有丝毫变化，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仿佛小荣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了了十分淡定，翻开文件，转让人一栏“江钰尔”三个字十分飘逸，透着洒脱，文件上写着白月光法定代表人江钰尔于x年x月x日将白月光酒吧转让给陈了了，不收取任何转让费，房租按每个月酒吧盈利毛收入的5%计，每月1号按时汇入江钰尔账户。
店里其他人都十分震惊，羡慕的声音里夹杂着嫉妒和遗憾以及叹息，要是他们早点来，资历和了了一样，说不定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就是他们的了，可惜啊，这就是命。
了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拿起笔，快速地签了字，那字体有些凌乱，带着愤怒。果然是她！江钰尔！
小荣在了了落笔的那一刻松了口气，可其他店员却七嘴八舌地说开了，各种问题抛向小荣，小荣一一给搪塞了回去，那些搪塞的话本来全部都是给了了准备的，没想到了了竟什么都没问，小荣心中诧异的同时，也暗自庆幸，还好她没问，不然说不定会露馅儿，那时候他可就惨了。
酒足饭饱，众人散去，小荣善后。
空无一人的酒吧，小荣看着这个他工作了三年的地方，满是不舍。当年，他和高泽一点一点把这里建起来，从门匾挑选到酒杯形状，从门面装潢到酒品定价，对于他这个外人眼中的公子哥，亲戚眼中不学无术的败家子来说，这里是他向那些看不起他的人证实他并非一个富二代废品的地方。要不是因为高泽，他绝不会离开这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高泽这家伙真是准时，每天晚上2:30准时打电话来。
“喂！”
“小荣，她签了吗？”
“签了。”
“那，她问什么了？我们准备那些答案有没有让她起疑？”
小荣翻了翻白眼“人家压根儿什么都没问好嘛！”
“什么都没问？”
“是啊，非常干脆地就签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那，她也没问起我？”
“没有”。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
小荣实在是受不了了。
“不是，我说你怎么那么怂？三年前巴巴地跑过来，花重金买下这个店铺，千方百计让了了到这个店工作，三年来对她体贴入微，恨不得天天揣兜里走哪儿带哪儿了！想把店给她吧，还非得绕个弯让千年老妖出马，最过分的是你让我拱手把这让出来也就罢了，你还非得逼我在这里呆够六个月直到她眼睛完全恢复了才把店铺转给她，不是，大哥，你为她做这么多，六年前不管发生了什么总该还清了吧！”
“你不懂。”
“是，是，我不懂我不懂，唉，反正我听说张大爷又给了了介绍对象了，这次了了答应了去跟人家男方见面，地点就在你给了了过生日的那家餐厅，你呀，下辈子跟千年老妖对着过吧！”
“她答应了？”
“可不吗？咋？难不成还让人家那么优秀一姑娘傻等你一个半路失踪的傻子？”
对面又是一阵静音。
“唉，这个文件我是给你寄过去还是明儿给你送过去啊？”
对面已经挂了电话。
“嘿，这小子！”小荣愤愤不平，收起手机，最后环视了一眼酒吧，关上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