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凤墨白续写之千秋岁 163
昆仑虚这些天一直没有放晴过,上山的路隐在飘飘渺渺的云雾里,从万级石阶顶上望下去,只见得那一片茫茫云海。
自打墨渊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昆仑虚后,茶也顾不得喝上一口,前庭到后院踅摸了一遍,随后就这么一直站在万级石阶之上的围栏旁,除了云海,也不知在瞧些什么。
折颜曾在信中得了白家小五的嘱托,这些天果真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墨渊身旁。轩辕剑削平了南荒的章尾山,四海八荒跟着墨渊折腾了一圈儿,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绕是折颜这样的上古尊神,也被累得不轻。
眼下二人刚返回了昆仑虚,折颜却有些熬不住了,进屋喝了口茶水润润喉咙,略歇了歇酸疼的腿脚。然心中仍是放心不下墨渊,便又从殿中踱了出来,静静地站在了他的身旁。
不过几日的功夫,墨渊整个人憔悴了许多,眉宇间似布满了尘霜,墨蓝色衣袍架在他身上亦显得有些松垮。那日,他紧赶慢赶的还是晚了墨渊一步。他追到苍梧之巅时,墨渊已追着白家小五跳下了山崖,他只能现出凤凰原身,一头跟着墨渊扎下山崖去,只盼着能抢在二人跌落火海之前,将他们驮上来。
可,终究是太迟了,他只来得及抓住墨渊。倘或不是白家小五在跌落火海之前的一霎那,一扇子将他扇了回来,此时他恐怕已随着白家小五一起葬身火海了。
用“葬身火海”这个词儿,兴许不太妥当。可在没寻到白家小五下落之前,任谁也无法断言她究竟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前夜,他夜观天象,那个女娃的本命星黯淡无光、摇摇欲坠,已有油尽灯枯之相。为了稳住墨渊和白家众人的情绪,他不得已,有所隐瞒。实则连他自己都不敢断定,今夜夜幕降临以后,还能不能在夜空中见到白家小五的那颗本命星。
流年不利,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十年前是若水河畔的凤九,十年后是苍梧之巅的白浅,青丘白家的女儿总是命途多舛。凤九倚靠东华帝君私藏下来的那条狐尾和频婆果、结魄灯两件至宝,还有重生的机会,也不知她姑姑这次有没有这样幸运的命数。
临近傍晚,寒意凛凛,山风骤起,呼啸着吹散了面前的云海。天边又压来一片暗沉沉的云,今夜即便是不下雪,也看不到星空和天相了。折颜暗暗叹了口气,侧目瞧了瞧身旁的墨渊。但见他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盯着上山的那条路,只是那路上始终空无一人。昆仑虚的弟子除了长衫与小辈分的弟子留守外,其余人都纷纷散往四海八荒去寻人了。偌大的昆仑虚此时颇有些寂寥。折颜唯恐墨渊伤心太过,幸好白家小五的本命星暂未陨落,还给他留了个念想……
折颜思忖了片刻,还是犹豫着开了口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方才几日的功夫,你瞧瞧你把自己折腾成了什么样子?再这么下去,也不知你还有没有命能等到白家小五在外面养好伤回来……”
折颜一句话说完了许久,也没有等来墨渊的回应,二人就那么在围栏边站着,只听见山风将二人的衣袍刮得呼呼作响。直至天色渐暗,上山的路已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时,墨渊才轻轻说了句:“那日你本不该拦着我,由着我随她一道去了,此时我也好同她做个伴,在她身边有个照应……”
折颜苦笑了一声,叹道:“将你一扇子拦回来的,是你心心念念的‘十七’,可不是我,我不过是顺手接了你一把……你我都活了多少年了,生死皆如过眼云烟,难道说连短暂的离别还放不下吗?何况咱们做神仙的,各有各的天命,各有各的缘法,又岂是你我能强求得来的?……我啰嗦的这些,你心里自然都明白。只是劝你看开些,善自珍重,莫要自苦下去,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们总有再见面的一天。”
墨渊依旧沉默不语,又约莫站了一盏茶的功夫,天彻底地黑了下来。阴云笼罩在半天上,月光和星光一丝一毫都透不下来。长衫点着灯笼,带着七八个小童子逐一将石柱上的桐油灯点亮,昆仑虚笼罩在一片昏黄的灯光里,这才有了些活气和暖意。
墨渊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伸手捏了个印伽,口中喃喃颂出几句法咒,最后一声咒语刚落,从山上通往山下的道路上缓缓铺满了莹白色的优昙花,悠悠漂浮在路面上,一朵一朵闪着柔润的亮光,像一条坠满了夜明珠的毯子,将整条山路照得通亮。
折颜无奈地拍了拍墨渊的肩膀,叹道:“你这条山路照得几十里外都能瞧得真真切切,这回不怕她看不清回家的路。”
墨渊轻声道:“我只是怕她夜间急着上山被石阶绊了脚……”
折颜笑道:“她虽懒散了些,好歹也修成了上神,五识通灵,即便是闭着眼也磕碰不到。你也太忧心了些。你瞧她爹娘和兄长,虽也不放心她,却不像你这样成天自己折腾自己。青丘的儿女都是放养长大的,天上地下都由着他们自己去历练,最后无论哪一个不都成了材?!……哼,好在白家小五只跟了你两万年,不然定教你宠成个废物。”
墨渊并不认同折颜的看法:“我不过是多看顾她一些,当年也是承了你的嘱托。她天资聪颖,从少年时便识大义、顾大局,无论走到哪里都错不了。”
折颜点头道:“是是是!所以你才把封印东皇钟的术法只传给了她一个人……不过,说起当年她私自去封印擎苍的那次,也是失踪了许久。两百多年后,她满身伤痕地跌落在十里桃林,我这才知道她被擎苍封印了记忆和术法,丢到了凡界,后来又误打误撞地被夜华带去了九重天……”
墨渊悠悠地叹了口气,目光中透着绝望的伤痛,沉声说道:“可凡界她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东荒俊疾山也找过了,到处都没有她的踪影……”
“大千世界有数十亿凡世,我们哪能都找得过来?!”折颜略停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事来:“她手上握着玉清昆仑扇,你何不用牵引术法,将玉清昆仑扇招回来?有玉清昆仑扇在手,她再召唤法器之时,你寻着玉清昆仑扇的踪迹,必定能找到她的下落。”
墨渊唇边漾起一丝苦笑,“我又何尝没想过这些,只是她有伤在身,兴许连性命都危在旦夕,此时她不知流落到了何方,还使不使得出术法来,有玉清昆仑扇那个法器带在她身边,至少普通的妖魔鬼怪不敢近她身。这个时候,我若招回玉清昆仑扇,岂不等于将她置身于危险当中?”
折颜脸上有些赧然,不禁点点头,“你想得确实更加周详些。”
墨渊又道:“我虽不如你看得透天相,但私下里也卜过一卦,却是万劫不复中尚存一线生机……也不知这次她能否熬得过去……倘或能用我的命换她一命……”
折颜登时打断了墨渊的话:“休要说这样的话。她在最后关头将你推上山崖,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你这样想,岂不是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番情意。你事事皆能想得通透,就不要在这儿胡思乱想了,回屋歇一歇,这些天你也够累的了。除了白家小五,还有许多要紧事等着你去做,这个节骨眼你可要挺得住才行。”
墨渊望着眼前亮堂堂的山路沉默了片刻,随后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转身朝殿内走去,方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向山下望了望,只见山路上依旧空无一人,无奈只得转身进了殿内。
当夜不过戌时,昆仑虚漫天又飘起了大雪。墨渊于殿中只稍歇了个把时辰便只身去了锻造房,独留下折颜一人在大殿中对着纷飞的雪花摆弄着几个棋子。
昆仑虚漫天飞雪,翼界却一年四季的潮湿闷热。也只有那样的气候,才生得出繁茂的植被来。辉煌的大紫明宫就掩映在苍翠浓密的山林中,此时倒显得出奇的静谧。
火麒麟匆匆按下云头,穿过了宫门口的禁卫,一路朝翼君胭脂的寝殿跑去。往日里禁宫深处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今日却瞧着护卫被裁撤了大半。
火麒麟有些摸不着头脑,扯过来一个殿门口守门的护卫问道:“人都去哪里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护卫朝火麒麟行了个礼回道:“前几日苍梧之巅出了大变故,君上带着宫内大部分禁卫军会同子阑上仙一起去寻白浅上神了。如今宫里就留了我们这些人看家。”
火麒麟点点头,“那此时君上可回来了吗?”
护卫答道:“君上已经走了三日了,还不曾回来。她出发之前一直在寻你,还说派你前去给白浅上神送东西,也不见你回来,君上始终在担心你的安危。”
火麒麟应了声:“知道了。君上回来你告诉她,我回来过了,一切安好,请她放心便是。”说罢,火麒麟转身掉转了方向又朝着禁宫深处的祭祀神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