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城市 （一）

我爱这里的一草一木，然而一分一毫也不属于我。      －陈三

第一章

一月初的上海飘着小雪，南京路步行街人流涌动。

他低头注视腕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

他在想，这每一声几不可闻的针转动声，也许都代表着这个世界上无可计数的生离抑或死别。

他总是会想一些极其远的宏大的东西，如同蚂蚁眺望星空，仿佛这样能缓解一下城市快节奏带来的压力，以及压力下的无力。

时间到了，陈三收回思绪。

上海的夜色将近，黄埔江边鳞次的大厦灯光开始睁眼，霓虹怪兽开始张牙生吞自然的黑暗，然而也只能止步于有限的空间。

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他第七个又或者是第八个相亲对象，他也记不清了。

粗略看上去，长发微卷，眉眼尚可，只是脸白的有些咄咄逼人，左眼睑下一颗泪痣精致，平添几分娇气。

“等挺久了吧。”她整整大衣的领子，礼貌的微笑。

“没有，刚到一会，外面冷，找个地方坐坐吧。”

男人面无表情，言辞简短，可能是想侧面反映自己的精明强干，以及衍生的自信。

两人走进实现预订好的西餐厅，这家店的法餐有几分名气，价位也着实不低。

装修比较商务大气，细节处透着欧式的韵味，灯光如雾氤氲的恰好，好让两人的情感进行交换。

侍者把菜单呈上，陈三佯做专注的审阅，不时抬头询问对方的口味，最后在侍者的建议下点好一套菜品。

其实他不常进西餐厅，他更爱吃火锅，就算是吃西餐也会在美团上挑选，没有团购的餐厅他基本直接过滤掉。

但在此时此刻，他要像很多小资人士一样去消费，伪中产阶级大概说的就是自己这种人吧，他心里暗笑。

两人对坐，气氛稍显沉闷。

女方终于开声“我听张阿姨说，你目前是在一家企业做设计工作是吧？”

“嗯对，主要就是针对logo广告的一些设计。”

“那薪资应该还不错吧？”她挑挑眉毛，依旧微笑。

“嗯...月入勉强过万，不过我们公司奖励机制还可以，主要看个人付出就是了，我比较懒。”

其实他每个月也就八千左右的水平，但是在这个收入消费双高的城市，他还是小小的打了个嘴炮。

“这样啊...”女子眼中失望一闪而过，不过立刻绽放出更灿烂的笑容。

前菜上桌，两人开始沉默的动刀叉，心里各有想法。

“一个人在上海挺累吧？”女子倏然抬头，盯了他一阵，像是想在陈三的脸上找到什么让自己心仪的东西。

累？怎么不累？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依然平和。

“还好吧，习惯了，拼一拼就是了，节奏快是快了些，不过机会也多。”

“都是一个人在上海，有什么事也可以照应，回头搬家找你做苦力，我请你吃饭。”女子巧笑嫣然，这是两人到现在她笑的最真实的一次。

男人心下了然，已经有了计较，知道自己被判了死刑，对方已经没有进一步接触的意思了。

是啊，在这个世界的魔都，中国的经济中心，他不过是一个在最底层挣扎的蚂蚁，无房无车拿着不算高的收入，别人凭什么对自己另眼相看呢？

他看着侍者端上精致的西冷牛排，尽心竭力的为两人甄上香槟，一时间他的目光有些空洞。

西餐也许是为了配合西方人慢条斯理的交流和佐证他们一脉传承的儒雅而诞生。

他爱吃的火锅也确实没有西餐精致昂贵，但是胜在平易近人。

在火锅升腾的热气旁你可以做自己，你不用扮演任何角色也不用为任何角色扮演。

陈三突然想到了他在安徽的老家。

想起了他年少时交往过的女友，想起了小时候捉过的蛐蛐，青石板下的西瓜虫。

他愣神的看着正在一勺一勺吃着甜点的对方，她的妆容就像天花板上精致的吊灯映射的而出的光，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有点不真实。

也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场幻觉，他想。

窗外飘起了零星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