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煮茶论道 元元初心不忘
腊月二十五，是文龙结婚的日子。元元、满成还有张有财等好多人这几天一直在代劳……
代完劳后，腊月二十八，满成来到了元元的彩钢房，“刚给文龙代完劳，这两天家里忙得很，我妈叫我干这干那。张敏莉和孩子来了，我才得以抽身啊。”
元元说道：“满成，这两天准备来找你，但张敏莉在，有些话不方便。还有就是文龙刚结完婚，这几天代劳完了也缓了几天，所以我一直凑着。昨天老远看见你在‘厂子门’前晒太阳，恰好张有财来了跟我聊了半天，我也就没过来。”
“元元，给文龙代了几天劳，咱们还没真正说上几句话啊！”满成说。
“满成你喝水吃馍！”元元也上了炕，“满成，这一年多，你的大肉面馆的生意现在怎样？”
“刚开始还好着呢，后来嘛，也一般，也就是一些回头客。不过，总体来说还行。因为没有房租，菜的话靠咱们地里供着也就够了，醋的话我酿造的也就够了。”满成略显得意的说道，“元元，这几年下来，我把所有的欠账的都清了，也还有些积蓄了，就是......”
“就是什么？”元元问。
“就是，存了的钱几乎都给张敏莉看病了，当然这是应该的。总的来说，效益是不错，比种地强多了！”满成说。
“满成，前面我已经说了我一直要找你。今天你来了，其实我想和你商量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对我非常重要。”元元说。
“嗯，没问题，元元，你说。”满成道。
“满成我慢慢说啊。”元元也点了支烟，“这几年，我弟弟常到外地打工，我弟媳常在镇上看孩子。而家里的很多活，几乎都留给了我达我妈。满成你想想，我家总共要二十多亩地啊。”
“元元，你说的这种现象，已经是非常普遍的了。我曾经和何伟聊过，咱们村多一半的人都外出了。这其中，一部分去打工了，大部分都去镇上或者城里去看孩子去了。”
“你看啊，春生的孩子一直在城里念书，春生母亲老早就去了城里。三虎老两口也到镇上给孙子做饭去了。谢老师老伴到城里给女儿做饭去了。猴爷也到城里看孩子去了。听说胡正军两口子也到镇上去了……反正那天何伟算了一下，咱们村三分之二的人都出去了。”
元元点了点头，“满成，我继续说我家里的事情。满成你说，这么多的地都留给了我的父母，你说让我帮忙吧，我也没时间啊，最多也就是星期天赶来，况且有时候星期天也有事。你说我不帮忙吧，心里当然过不去。今年那次挖黄芩，要不是你帮忙，我和我达妈需要好多天才能挖完，而你也非常忙啊！”
“哎呀，别提我了，那是小事。你继续说。”满成说道。
“给家里帮忙干活倒是小事。但总处在一个夹缝当中，有时感觉自己真不是滋味。”
元元继续说：“我弟弟他们已经是成人了，按理说我不应该插手人家的事情。但因为我父母，我还需面对这些事情。所以，我就处在非常两难的境况之中。所以这几年，我的焦虑又有复发的态势。”
满成睁大眼睛，“那该怎么办呢？元元。”
元元说道：“满成，在我有些无望的时候，我想到了佛法中的‘烦恼即菩提’、‘不为外物所转’，阳明先生的‘知行合一’和‘事上磨’的智慧，于是我意识到，这些事情正是我修行的下手处。”
“元元，你刚才说的其他的意思我基本懂的，就是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烦恼即菩提”的意思？”
“谈不上解释，我只是分享一下我的理解。“烦恼即菩提”，打个比方，比如，我们现在要借用‘东南风’来完成一件事情，但此时正刮的是‘西北风’，那这个‘西北风’就是此时我们的烦恼了。但你仔细再想一想，其实‘东南风’和‘西北风’的本质都是风。所以你不必惊慌失措，既然都是‘风’，它会相互转化，你自己也会转化它的。要么它自己会转换，要么你将你的方向一换，‘西北风’也就不是烦恼了。我理解的‘烦恼即菩提’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元元说。
满成看着元元，“元元，你说的太对了，我受教了，只有当我们看清并抓住烦恼的真相后，我们才会顺其自然。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很难做到知行合一，也无法每时每刻能灵活运用我们学到的智慧。”
元元喝了口茶，“就是就是，所以要随时保持觉知和洞察。还有，满成，我们在学习佛法、心学之余，还应该学习阿德勒心学，做到融会贯通！”
“阿德勒心学！”满成很惊讶，“我从来没听说过。”
“阿德勒心学的具体介绍我不再赘述，你下来可以拜读。我现在只是说说我领悟到的真正的智慧，满成你不妨听听！”元元说道。
“好好好，元元，你说。”
“古今中外，高深的智慧总是相通的。阿德勒心学和儒释道一样，也是追求内观的学问。阿德勒心学的内容很多很深，我受益最大的是阿德勒心学中最核心的“课题分离”原则。”
“这样吧，我简单的来说。世上的事情，大致可以区分为自己的事，别人的事情，老天爷的事这三类，而我们的烦恼就来自干涉别人的事，操心老天爷的事，不集中精力做好自己的事。而阿德勒心学中“课题分离”原则就是要我们先分清楚这是谁的课题，因为一切矛盾和烦恼起因于对别人课题的妄加干涉或自己的课题被别人妄加干涉。”
“满成，我说的有些话是自己的理解，有些话是书上直接搬过来说的。所以，‘课题分离’原则要求首先进行课题划分，来判断究竟这是谁的课题。因为我们和家人的关系最为密切，所以才更加有必要有意识的去分离课题，分清界限。”
元元说道：“那如何划分课题呢？就是你看这种选择所带来的结果最终要由谁来承担，这是书上的原话。比如你要做的是把马带到河边，因为这是你的课题。至于马喝不喝水，那是马的课题了！”
满成皱了皱眉头，“划分课题之后该如何做？”
元元说：“课题划分之后，就要进行课题分离。因为，从本质上讲，妄加干涉别人的课题本来就是个死循环和死胡同。课题分离就是从这个死胡同和死循环中跳出来，获得自己的解脱和自由。所以，获得自由的代价是可能被人讨厌，但这并不是我的课题，而是他的课题。所以，阿德勒心学中说自由就是被讨厌。”
“元元，我们对别人的帮助算干涉别人吗？”满成问。
“如果对别人提供帮助，我们应该做到无相，绝不能去因为帮助别人而有意或无意的去干涉别人，仅此而已。反过来，也不能因为别人帮助了我们而任其干涉自己，这其实也包括我们的父母，尽管父母对我们的爱是最为纯粹的感情。”元元说。
元元继续说道：“满成，结合佛法、心学和“阿德勒心学”，我认为最重要的有两点，一是我们根本没必要去满足别人的期待、希望，也不必在意别人的认可和评价。二是这点很重要，就是心学中说的，每件事情，就要力所能及的去做，去改变能改变的，但是，一定要问心无愧的接受无法改变的，谁的课题就让谁去承担。”
元元抬着头，笑呵呵的看着满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体能明白！不过这个课题分离，我还是第一次听！”满成说道。
“那么，下来我就说说我的想法，满成你看是否切合实际？”
“嗯，你慢慢说，元元！”
元元说：“现在咱们重新回到我前面的具体话题上。大概情况我也说了，因为我面临的实际情况，我不想再做干涉别人的事情了。所以，前段时间，我弟弟回来后，我和他好好的谈了。我说既然他没时间料理土地或者嫌地里的收成太薄的话，倒不如将土地全部承包给我，由我来经营，而不应该将土地交给年迈的父母。我弟弟思索了半天，最后他非常高兴的同意将大部分土地承包给我，只留下少部分的土地用于种植洋芋和辣椒等。当然，到时我给他每亩都如期支付相应的费用。”
“嗯，你继续说，元元！”满成本来躺在墙角吸着烟，这半天他突然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满成，之所以我给你说这件事情，是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也只有你，才能理解我的心思。当然，以后很多事情我也需要你的帮忙。我的话大概说完了，我需要征求你的意见，满成。”
满成看着元元，“元元，这样做的话，现实吗？我感觉不太现实！”
“怎么个不现实？你尽管说！”元元说道。
满成说道：“我感觉，一个是你是上班了的人，时间上肯定不足。而你种了地后，要天天查看庄农，所以这不现实。二是说实话，种地的经济价值很小很小，尤其是遇到天旱的时候，有时候颗粒不收。不然，咱们村很多人怎么都到外面打工去了。”
元元揉了揉眼睛，“满成，我先回答你，你看怎样。首先，如果种地的话，我也不可能自己天天呆在地里，这当然不现实，当然，也不可能去种五花八门的作物。我准备将全部的地用来种植药材，虽然这看起来有“毕其功于一役”之意，但切成片子后，咱们不急着卖嘛，直到有差不多价钱了再说。你听过“身穿绮丽者，不是养蚕人”这句话吧。所以，我想着药材全部下来之后要进行整、洗、切等粗加工。”
“其次，我知道的，咱们即便种药材的，一年下来真赚不到几个钱，有时候下的是赔本的苦。但满成啊，干任何事情都会有风险，没有什么东西都是绝对的，那要看怎么个做法。”
满成不停的吸着烟，看起来在不停的思考着，突然他转过头来，“元元，这里面的成本很大啊。我们在做一件事的时候，首先要考虑到的先是成本、风险，才是收益啊。比如买药苗的成本，栽药、挖药等人工费的成本，肥料的成本，切片的成本，运输的成本，仓贮的成本等等，这是你要先要考虑的事情啊。”
元元笑了笑，“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了，你还没有考虑我还要平整一些陡坡地的成本。满成，实不相瞒，今年三月，我已经央求父母种了两亩黄芪籽、两亩甘草籽和一亩黄芩籽了。这样，买药苗的成本会下降。关于载药、挖药、切片的成本，这个只能靠雇人了，这是实实在在的成本了。这两年，我也就攒了两万多元，我估计这一套下来，应该能够的。”
元元看着满成，“满成，很多事情我还没有考虑进去，我现在仅仅是进行一次大胆的尝试，各种问题我先粗略的估算一下就行，具体我碰到问题再说。另外，满成，我需要你帮忙的是，你常在镇上，到时候你给我在人力市场叫叫人就行。”
满成笑着说道，“叫我帮忙那不是问题，以后你尽管说。元元，你刚才不是说要进行课题分离嘛，所以啊，我也只是非常坦诚的给你提出了我的意见和看法，不过，大体我是赞同的。正像你说的，最终的承担者是你，这当然是你的课题。”
满成继续说：“看来，你这些都是已经想好了的，我也没啥意见，你可以进行尝试。不过啊，你的两万多元很有可能会所剩无几，这个你要有思想准备啊。”
“元元，我想问你，你可以直接回答啊。”满成说。
“那是当然，你说。”
“元元，你十年寒窗，考上了学校，也有了正式的工作。在外人眼中，你的工作那可是香饽饽，一辈子都衣食无忧啊。虽然你离婚了，但你现在慢慢看缘分，争取赶紧成个家，然后买房买车，阔阔气气的当个城里人，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啊。我想问你的是，你为什么就盯住了咱们农村啊。你要知道，现在，好多人已经离开农村了。这在咱们杏花坪还不算太严重，你到咱们后山的那几个村看一下，人几乎都走完了。”
“元元，当然我知道一点，就是咱俩从小的时候，一直抱着一种信念，那就是像李继堂、何伟那样一定要将杏花坪振兴起来。但是，元元，我辍学后，一直在尝试，一方面是咱们资金有限，一方面是咱们杏花坪的条件确实很差，比如因水质问题，酿出来的醋味道非常一般；因风大，光照不好，温棚都不能做。所以，还是人家镇上、城里的条件好么，干什么都能干成。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任何时候，先把自己的事情发展好，不然何谈振兴杏花坪？”
元元给满成点了烟，添了茶，笑着说：“满成，你问的这个问题很好，正像你说的，只要守住那铁饭碗，然后买房买车，衣食无忧......这确实是应该能实现的事情。但是，这些年，我有了这些感悟，你看对不对啊？”
“一是，念书、考学校，确实也是为了走出农村，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衣食无忧，然后娶妻生子，买车买房，这当然没错，人都要吃饭呢么，都要生活呢么，当初我的想法也是这样，也按这个步骤一步一步走来。但是，自从一步步的修习自我开始，我的想法彻底变了，我认为修习自我、趋于圣道才是我人生的终极意义。我觉得，这才是我十年寒窗苦读所得到的最大收获，而不是前者。”
“第二是，杏花坪的一年四季，一草一木，一颦一笑都刻在了我的骨子里了，我一直想着能干点什么，加上我家里的现状，我才有了这样的想法。毕竟，虽然孩子我见不到，但还得攒抚养费；毕竟，父母在，人生还有归途。我时刻记着“缘起性空”，珍惜当下和现有的，这才是生活，更是修行。不然，一旦亲人都去了，留下的终将都是遗憾和回忆了。”
元元看着满成，“这第三是，满成，正像你说的，咱们都是寒来暑往、十年苦读，一步步走过来的。的确，我的工作待遇、环境等各方面都不错，这是事实。但是，我并不喜欢那种太过安逸和按部就班的生活。满成，前面我说了，要获得相对的自由，就需要被讨厌的勇气！”
元元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满成，这是我的心里话，本来我还什么都没做，是不能说这些话的。但是，和你一起，我说出来也无妨啊。”
满成也点了点头，“元元，你前面说了课题分离的原则，我有点领悟了，下来，我会好好的去拜读的。你刚才给我说了你的计划打算，我当然非常欣慰你对我的推心置腹。按照课题分离的原则，你这样做，那是你的课题了，也就是最终结果会由你来承担。所以，我认为，在合法合理的前提下，你可以去尝试，但要做好失败的打算。因为，有些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好，但有些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差。”
“另外，元元，你种地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打电话说，这都没问题。”满成说，“元元，和你每次的谈话，总叫我耳目一新，我真的是受教了。今年前半年自考完成后，我就一直学习心学、佛法等，但和你的境界比起来，我还算初学者啊。”
“满成，我们的学习都是各自的领悟，不能比什么境界啊，你这话就不对了。其实啊，我也才刚刚开始。”元元说。
满成点了点头，不停的思考着，突然他看着元元，“元元，那你现在还焦虑吗？”
“说实话，满成，现在好多了！”元元说道。
满成笑了笑，“我想听听你是怎么个好多了？元元。”
元元如有所思的说道：“首先，碰到任何事情，我都会尽心尽力、无怨无悔的去做，‘做’是核心。在这个过程中，我会做自己能改变的，下定决心接受自己不能改变的。不能改变的，我不会再去纠结了，因为那是他们的‘课题’了。”
“第二是，要尊重客观规律，允许一切的发生。允许自己做自己，也允许别人做他们自己。要接受世事无常，接受别人的生活习惯和方式。所以，一定要淡化灾难化思维，不要过高估计风险，也不要乐极生悲，尽量淡化‘万一’、‘万无一失’等灾难化思维。”
元元说道：“第三是焦虑的本质是‘没玩完了’。你今天解决了这个问题，明天另一个问题又会出现。你的思维总会搜肠刮肚的寻找着对自身产生的各个威胁。如果你跟着焦虑走下去，他会将你拖入无尽的死循环当中，最终会耗尽你的能量。所以，对待焦虑的核心就是要同‘焦虑’和谐相处，当他来临时，要不理睬、不回应、不对抗、不控制。因为人的念头是生灭和缘起的，最终他会趋于平静。”
元元点了支烟，“当然，短期来说，一定要忍辱，忍受改变不了的；长期来说，要竭尽全力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提高自己的能力和能量，这是解决焦虑最为彻底的办法。”
“当然，满成，还有一些重要的习惯，也是克服焦虑、自卑的前提条件，那就是任何时候，一定要保证充足的睡眠，这不光是克服焦虑的前提条件，也是提高身体免疫力、提高身体全面机能和抵御疾病的最重要的习惯。同时，满成，咱们一定要把烟戒掉，吸烟确实是一种恶习。长期吸烟，摧残的不光是肺，还有心血管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吸烟比喝酒的危害还大。所以，要尽快的把烟戒了！”
“满成，要克服焦虑，我就是按照以上思维方法和行动进行的！”
满成睁大眼睛，“元元，确实如此，事实也如此，我们以前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你说的与其说是解决焦虑的办法，倒不如说是看清了世间的事实！”
满成点了点头，“对了，元元，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那就是，其实我吧，我就是个志大才疏的人，我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我想问的是，元元，怎样才算成功？”
元元看了看满成，“哎，你这个问题很好，现在我说说自己的感受。关于成功，从世俗的角度看，人们认为有了足够的金钱，一定的权力，家庭幸福，儿女孝顺，那就算成功了，我不反对这样定义的‘成功’。不过，我内心更加认可的‘成功’是《传习录》中‘只论精一，不论多寡’，也就是说，我认为不断进行人格的完善和趋于圣道，也就是不断做到‘精一’，这才离成功不远了，而外在的财富、权力仅仅是人格的衍生物。否则，以‘桀纣心地，要做尧舜事业，如何做得？’这是《传习录》中的原话。我的意思是，你只需要不断的修习，不断的完善自我，‘时时勤拂拭’，不断的使自己趋于圣道，凡事做到尽心尽力、无怨无悔，而平静的接受那些无法改变和无法左右的事物，那么，你绝对是成功的，也是幸福的。至于外在的财富、地位、名利等，如果没有完善的人格和优良的品质做支撑，它是不长久的，况且，每个人的先天条件和外围基础相差甚远，所以，我认为不能仅仅用外在的财富、地位等来衡量是否成功。”
“满成，不知你能否理解我的意思？我说的有点啰嗦!”
满成笑道：“元元，我大概能理解，你说的我完全赞同。就像李向伟，他一生下来，他老子就有那么多‘白元’放着，可你我呢，一穷二白呀！”
两人哈哈大笑......很晚，满成才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