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5）

浩然本想去天台山拜见那位司马承祯先生，却扑了个空，心绪郁闷。

这一天，天色已晚，浩然下山后，在建德江上羁旅夜泊。天地间广袤宁静，一个人，与明月相伴，前途渺茫，有家难归，浩然辗转难眠，坐在船头，一时愁绪涌上心间：                     

宿建德江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此时，浩然独特的诗风完全形成，那就是不事铺张，拒绝绘饰而妙趣自得，淡而有味，风韵天成。

听闻老大哥在天台山摸了个冷门，身在武昌的李白约浩然一见。随后，两人在黄鹤楼上诗酒唱和，长歌互答，情谊笃深。不几日，又有好友邀请浩然去扬州游玩，分别之际，太白挥笔写下了那首千古名作《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自此以后的千年来，烟花三月的扬州成为华夏子孙首选的旅游目的地之一。

浩然率性耿直，极重义气友情，一旦碰到对眼的朋友，恨不得掏心剜肺。“游人五陵去，宝剑值千金。分手脱相赠，平生一片心。”（《送朱大入秦》）他永远忘不了一路上关照过他的那些旧友故交。     

宿桐庐江寄广陵旧游

山暝闻猿愁，沧江急夜流。

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

建德非吾土，维扬忆旧游。

还将两行泪，遥寄海西头。

桐庐江：即桐江，在今浙江省桐庐县境。海西头：指扬州。隋炀帝有诗“借问扬州在何处，淮南江北海西头。”因古扬州幅员辽阔，东临大海，故称。

暮色中传来猿啸声，听了使人生愁，夜色中的江水湍急东流。风吹树叶，飒飒作响，月光照着河面的一叶孤舟。建得并非我的故乡，我怀念扬州的故友。由此我泪眼婆娑，随那一江春水流到海的西头。

在孤独清峭的夜色中，于一叶冷月光照的扁舟中，浩然将思念老友的情感渲染得真挚缠绵，动人心弦。

就这样，浩然前后花了近十年时间辗转于河洛、吴越、川蜀之地，纵游山水时到处找门路，结果仍一无所获。他一直活在矛盾中，在感性和理性的天平之间摇摆不定。下面这首《自洛之越》就是他内心的历历写照和总结。

遑遑三十载，书剑两无成。

山水寻吴越,，风尘厌洛京。

扁舟泛湖海，长揖谢公卿。

且乐杯中物，谁论世上名。

浩然转眼到了不惑之年，除了诗名鼎盛，朋友众多，功业仕途仍遥遥无期。他再也无法淡定了。里子都没了，还要面子何用？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得违心吞下“文不为仕”的诺言，终于决定去长安参加科考。

成或败，那就放手作最后一搏吧。

科目一为诗赋，小菜一碟，不费吹灰之力顺利通过；科目二为试策，相当于现在的申论，是一种应用性极强的政论文。这就难为了自由散漫了半辈子的浩然，他对官场一窍不通，结果自然是名落孙山。郁闷中，他写下了《岁暮归南山》以排解愁绪：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

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当然，一味唉声叹气怨声载道不是浩然的个性。

我至今忍不住还在猜想浩然落榜后的表情：有点失望，或许更多的是释然。

前半生任性浪荡，不管不顾，如今幡然醒悟痛改前非，立志要做一番事业，但世界却关上了门。有些愤愤不平，不过浩然转念一想，努力过了，即使失败，也算是对自己、对九泉下的老父亲有了个交待。

爹啊，不能再怪我了。不是我无能，也不是我不努力，实在是这世界太荒谬！

一旦解开了心结，浩然彻底放松了。还去巴结什么权贵贤达走门路，还参加什么劳什子的科举考试，还梦想什么一官半职飞黄腾达，不！从今后，我要放下执念，一切随缘。有机会当然不能放过，没机会，那就随心所欲，听天由命。从今后，我更要寄身山水，与林泉松云为伴，彻底淡泊名利，享受未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