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宫那年,只有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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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进宫那年只有十四岁,和身旁进宫的秀女不同,我是进宫当太监的。
要不是家里穷,谁肯受这份苦呢?
可我是个例外,我是被骗来的,在爹娘死后,我这个还在读书的小弟就成了哥嫂眼里的包袱。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的哥嫂竟然为了几十两银子把我卖入宫,也许,所谓的亲情都抵不过那几十两银子的重量。
长相清秀还读过书的我入了贵人的眼,进宫没几天,我就被选去当圣上的贴身太监。
“往后还得求您多关照了。”
带我入宫的老太监这般说道,可前途如何,谁又说得准呢?
那天夜里,我随着黄公公一同走进了圣上的寝宫。
和寝宫外的豪华不同,寝宫内的布置十分简朴,就好像是寻常人家的装饰一般。
我跪在地上,坐在书桌前的殿下紧锁眉头,他看起来十分憔悴,一点也不像刚及冠的样子。
“怎么又带个新人来?”低沉的男声带着丝庄严,让人不寒而栗。
“回圣上,这不太后这些天老唠叨您身旁没个照顾的人,今个儿老奴去内务府的路上见这小子长得机灵、手脚灵活,寻思着给您带来,看看合不合您意?”
“抬起头来,”圣上这般说道,我赶紧抬起头看向了圣上,他面容虽为憔悴,可眼神却犀利得紧,看得人至发慌。
“确实不错,留下吧。”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日子倒真越过越舒坦了。
可这天下的主子,过得却一点也不舒坦,他每日批奏折批到深夜,不过几年,他头上的白发越发得多了。
好在,这天下越发得太平。
他总是看着江山社稷图对我说道,“这是朕祖上拼下来的江山,朕绝不会让它在朕手上毁掉!”
这是我眼中的天子,他以民为重,减赋税、查冤案、杀奸臣、兴新政、重科举……
他一定会被记录在史册,以一代明君的身份在这厚重的历史书上占据一角。
可,对于旧勋贵而言,他却是暴君。
天元五年,我随圣上前往泰山祭天,一场阴谋随之而来……
02
天元五年,为保我大秦来年风调雨顺,圣上率领众臣前往泰山祭天。
路上重兵把守,本不该出现任何意外,可意外还是出现了……
负责兵马调动的曹大将军,起了造反之心。
“你夺权篡位、杀害贤良,不配为人君!”曹大将军这般说道,可他的眼底却满是欲望,对权力的欲望。
我护在了圣上身前,用尽全力挺直着腰板对逆贼吼道,“逆贼,圣上为民造福乃千年不遇之贤君,岂是你短短几句就可抹黑的?”
曹大将军没有理会我,他对着周围的臣子们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老曹,向来惜才,决不会像这暴君一般虐杀权贵!”
放眼望去,大臣们窃窃私语,他们低着头看着圣上又看了眼大将军,大多数人,怕是已经做出了选择。
看着四周拿着兵器的士兵,已经有大臣做出了选择,一品大臣许学士率先站了出来,他头也不回地走到了曹大将军身后。
这个许学士向来自诩正义,往日瞧我都不带正眼,没想到竟然如此贪生怕死。
不过我也能理解,这一年来,圣上不断打压旧权贵,而许家作为旧权贵之首,自然在圣上这儿讨不到好处,指不定这次谋反就有许家的手笔。
随着许家的表态,越来越多的臣子开始站队了,而那个被圣上亲手提携上来的侍郎竟然也选择了曹大将军,站在我身后的圣上虚咳了几声,许是觉得有些心寒了吧。
留下来的都是些老臣,他们在前朝跟圣上闹得最烈了,自诩为三朝元老的何太傅这会正指着曹大将军的鼻尖骂娘咧。
“你个狗娘养的,一个贱民窟里出生的穷小子,要不是先帝可怜你,你能有今天?”
“还想坐龙椅?啊呸,你是不是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
何太傅越说越气,要不是一旁站着位太医,这会怕是要被气晕了过去。
03
曹大将军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选择留下的人,脸上写满了不屑。
“杀!”他如上阵杀敌般喊出了这个字,可这次,他要杀的人却是他往日的国君。
我与老臣们将圣上护在了最里面,年轻的小随从们颤巍巍地拿着剑,看上去害怕极了。
而年老的臣子则挺直着腰板,他们恶狠狠地盯着对面那群小人,似乎想要用眼神将这些逆贼拉入地狱
历史的长河浩浩荡荡,今日这曹大将军的计谋若是得逞了历史会如何书写呢?
也许称他为顺天而行的大英豪,谁知道呢。
四周的士兵们拔出剑对准了我们,想不到,本该对准匈奴的剑竟有一日会对准他的君王。
而我们只能站在原地,犹如待宰的羔羊,没有反抗的余地。
剑已拔出,他们挥剑朝我们走来,老臣们闭上了眼睛,可身子却依旧挺拔着。
谁不怕死呢?可比起苟且偷生,有些人更愿意以身护国君,因为这是他们的信仰,这是他们的天!
曹大将军看着我们,他的脸上慢慢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贪欲在他的脸上慢慢浮现。
突然,随着一声鸟叫,部分士兵停下了脚步,他们摘下头盔转身杀死了同伴,而后将带着血的刀剑对准了曹大将军……
曹大将军等人瞪大了眼睛,原来,这一切只是一场局……
“尔等谋反叛逆,当诛!”
我身后的圣上站了出来,他短短的几字便书写了那些人的结局。
天元五年,近百名臣子被抄了家,近千人上了断头台,听说那断头台的铡刀都砍断了好几把,血水流遍了长安街。
近万人被流放,偌大的京城竟让人觉得空了不少,但不到几日,城内便来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我们都只是时代的一个字符,所有人都可以顶替我们,也正是因为随时会被顶替,所以那些勋贵们才愿拼死一搏吧。
04
一批新的权贵登上了大秦国的朝堂。
他们或出身乡野或出身百年世家,他们或一头青丝或满头白发,但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始终都有着一颗为大秦着想的心。
我至今都不知道圣上到底是从哪儿寻得这些人才,但我唯一知道的是,属于大秦的盛世,才刚刚开始。
朝堂定了,可后宫却开始不安分了起来,太后开始为圣上选妃,准确说是,开始扶持娘家了。
圣上没有退让,他见了那表妹留下了句,“可为人妻,难为国母”后便走了。
太后气得将她最爱的瓷器都摔碎了好几只,可硬是没能留住圣上,而那表妹倒也是个识趣的人,自那以后便甚少进宫了。
而皇后的人选迟迟未定,朝堂的重臣又大多是圣上的心腹,只有那几个仗着年纪大的太傅见缝催婚,但这也足以惹得圣上直心烦。
“子言,你说朕到底要立谁为皇后呢?”一天夜里,圣上这般问道。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宦官,怎能掺和这国家大事呢?
圣上看着我,过了一会儿笑,“你怎还跟五年前一般,如此怕朕?”
我怕得立刻跪在了地上,只能直磕头地以求圣上息怒。
圣上朝我走了过来,他轻轻扶起我对我说道,“你倒也不必如此怕朕,朕又非那滥杀无辜之人”
我缓缓抬头,只见那张熟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我付之一笑,可心底却知晓,这圣心,谁能琢磨呢?
05
圣上最终还是立了后,是何太傅的孙女,才学过人容貌一等,最难得的是,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虽有不甘,可太后还是交出了凤印。
自那以后,后宫的支出减少,离宫的宫女渐多,皇后勤俭的美德也渐传开来,只是偶尔会传来太后的抱怨声。
阳春三月,皇后传出了喜讯,圣上脸上也难得露出了笑意。
种在御花园的花也开了起来,绿色绕过朱红的宫墙朝着四周渲染开来,可在这宫墙之内,一条生命正在渐渐离去。
那位带我见圣上的黄公公倚在床旁看向了窗外的绿枝,他见到我后开心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多日未见公公,总觉得有些不安,今个儿过来一看,只恨自己来晚了,未能在公公身旁伺候几日。”我跪在黄公公身旁握着他的手说道。
若非有他,我又怎会有今日呢?
黄公公淡然一笑道,“你这小子,还是快快离开这个肮脏地儿,免得把晦气传给圣上。”
“我来这儿之前,圣上特意嘱咐我,让我好生照顾您,您现在又赶我走,这让我怎么跟圣上交差?”
黄公公听到这话得意地笑了出来,“能让圣上挂在心上,我老黄,死而无憾了!”
我搬了把凳子坐在了黄公公身旁,见他一直瞅着窗外的绿枝,我道,“若是公公喜欢,我这就去给公公摘了来。”
“不不不,这叶子啊,也就长在树上好看,你若摘了,可就不好看了。”黄公公叹了一口气自嘲道,“你瞧瞧我这糟老头,到了年老反倒还良善了起来。”
“公公向来仁善。”我这般回道。
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照在了黄公公脸上,他眯着眼睛说道,“咱家可一点儿都不良善,咱家进宫那会儿的世道可乱着呢,咱家从豫西逃到这京城来,一路上可没干坏事。”
“那时候人都要饿死了,还管他个良心不良心的?哎,就为了口馍馍,咱家进了宫,那时候的宫,可不如现在这般舒坦。”
“那些肮脏事,咱家见过不少、干过不少,一个不小心,那都是掉脑袋沉池塘的事,哪像你,一双白手兮兮,咱家这手,红着呦!”
“所以说,你这小子也算是幸运的,没经历些难事,一步青云,这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可你这小子也算是不幸的,明明就有那康庄大道可走,可偏偏却入了宫,福兮祸兮哦!”
我给黄公公垂着肩道,“这人生啊,本就是福兮祸兮之事,索性小的能遇到公公,入了圣上的眼,这才有了今日之风光。”
“你小子说话向来好听,我这也没几日了,就喜欢听人说些舒服的话。”黄公公笑着说道,“你看那窗外,春光灿烂,多好啊,我刚入宫那会儿,可从未见过这般的好日子。”
是啊,大秦多久没有这样的好日子?
“看到这样的好日子,咱家死也瞑目了。”黄公公这般说道。
阳春三月,黄公公走了,宫里的红墙依旧,只是再也没有那个站在树旁瞭望宫墙外的人影了。
06
天元六年,在一片白雪中,圣上的第一个皇子出生了。
“一转眼,朕都已经人父了。”圣上抱着小皇子这般说道,“子言你且过来瞧瞧,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我弓着身子走了过去,只见尚在襁褓的小皇子撅起嘴巴,看样子似乎在做什么美梦一般。
“奴才还是头次见到这般粉雕玉琢的孩子。”看着一脸福气的小皇子,我笑着说道。
小皇子已经足月了,原先那皱巴巴的小脸也舒展开了。
和穷苦人家的孩子不同,小皇子皮肤白皙,一张肉乎乎的小脸看起来可爱极了。
圣上抱着小皇子又惊又喜,惊的是小皇子太小了,喜的是何,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子言,你可想抱抱朕的小皇子?”圣上突然问我道。
我愣住了,我不知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只好低下头苦笑道,“奴才这般低贱之人,怎敢……”
圣上看了我一会儿后说道,“你若未进宫,也该为人父了吧?”
算算岁数,应该也是了,可惜……
圣上将小皇子塞进了我的怀里,那一团粉粉的小团子带着一股奶香,轻飘飘的,好像小得没有任何重量似的。
我又惊又恐,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让小皇子身处危险之中,圣上拍了拍我的手背这才让我不安的心放松了下来。
看着还在睡梦中的小皇子,我的心瞬间就融化了,这般模样,长大后,又会是怎样的意气风发?
也许,会如圣上一般吧。
圣上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小皇子,眼中尽是憧憬。
可我再仔细一瞧,我竟看到圣上脸上闪过一丝哀痛。
圣上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呢?我这个下人,一无所知。
07
天元十年,小皇子已经像个小大人了,而大秦也越发地强盛了。
可是,看着车窗外的雪花,我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地早,北方……
“温公公、温公公!”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从马车上探出身子,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影朝我走来。
我眯眼一瞧,竟是国舅府上的小小姐,那位让太后使尽手段都想往后宫塞的侄女。
其实这小小姐的容貌和才华可谓京城一绝,可自打那次被圣上说了一句后,她便像是赌上气似的,死活都不肯嫁人。
一晃小公主都开始喃喃学语了,而这小小姐还待嫁闺中,可愁坏了国舅夫人。
08
今日她特意来城门口堵我,这是为何?
“我听宫里的人说你去了趟杭州,那里比这暖和多了吧?”小小姐客套地问道。
“确实如此,要不是手下人添置了衣裳,这会儿我怕是得躺在医馆里了。”我捂着手炉打趣道。
“那也是你手下人机灵,这要是放在往年,这会儿还没这么冷咧。”小小姐继续回道。
“是啊,今年的雪来得太早了。”
“对啊,真的来太早了,你说那北方……”小小姐停住了脚步看向了我。
北方……
北方的匈奴怕是要……
“我今日来城门口堵公公您,只是为了请公公您带个口信。”小小姐深吸了口气后,一脸决然地说道,“请您告诉我那万人敬仰的表兄,我素云虽难为一国之母,但我愿为大秦和亲,保我大秦十年太平!”
说罢,她朝我跪下,那身红衣在一片白雪中格外显目,而她脸上的倔强是我从未见过的。
09
“荒谬!”
我一进养心殿就听到圣上愤怒的声音,不用说,城门口的事已经传到了圣上耳中。
小小姐不是在请求和亲,她这是在逼圣上同意和亲!
而圣上,怎么可能同意和亲呢?他这十年来不断向北屯兵,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而今……
其实在我进养心殿前,太后和皇后便把我传了过去,早在五天前,朝堂就已经为了和亲与开战吵得不可开交了。
圣上主张开战,可是钦天监却说大秦明年必有大灾,若是现在开战,怕是会有灭国之险。
而圣上一意孤行,任谁的意见都不愿听,朝堂的那几个老臣又倔,一个接一个撞头才让场面得到了僵持。
后宫本不能参与朝堂之事,只是这事关系到国脉,这才……
“温子言,哀家知道,只要你去说,圣上一定会听的,对吧?”几日不见,太后老了许多。
许是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眼里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竟有一日会为了大秦远嫁塞外,此一去,怕是再无归期了……
国舅府的小小姐啊,还真是识大体得让人心疼。
京城的雪还在下着,这会儿的国舅府怕是哭声一片了吧。
10
我有什么脸面让圣上改变主意呢?太后许是魔障了,竟指望我这么一个下人来劝说圣上。
可我只是一个下人,我又有什么资格向主子说不呢?
看着龙颜大怒的圣上,我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殿外的寒风从我身后吹来,今年的冬天,怕是难熬了。
“你也是来劝朕的?”圣上将手上的折子扔在了我的身旁。
我不敢接话,只是一个劲地磕头,不一会儿,鲜红的血液便缓缓从我的额头滴落。
“够了!”圣上朝我走来,“我让你停下!”
我用尽毕生最大的胆量看向了圣上的眼睛,那双眼眸里此刻尽是怒火。
“望圣上深思!”
我努力让自己的身子不再发抖,可那微微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我的恐惧,我的身子像是被人灌了铅一般,四周的空气也沉闷得令人窒息。
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我知道,我正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中。
“你有什么资格来劝说朕!”圣上双眼通红地看向我,他用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如同发了疯的野兽一般怒吼道,“你有什么资格顶着这张脸来劝我和亲!”
“你不是她,你就是一个下人,你有什么资格来替她说不!”
原来我……
只是个替代品啊。
其实我心里也有底,毕竟哪有什么触手可及的平步青云啊,从圣上见我的第一面开始,从圣上看着小皇子时一闪而过的哀痛开始,我就应该琢磨透了才对。
一股淡淡的忧伤从我心底划过,我也不知道为何竟然会有这般感受,明明就已经猜到了真相,可还是忍不住感到悲伤。
窒息感越来越重,我抓住了圣上的手腕,只是轻轻地拽着他,没敢使劲。
死亡的幻影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用尽最后一口气说道,“愿圣上,深思”
我可能,要死了吧。
最后一秒,圣上松手了,刺骨的冷气冲向了我的大脑,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而圣上抱着头痛哭了起来,在这个空荡的宫殿里,他像是无助的小孩一样蜷曲成一团。
空荡的宫殿中,大秦的国君,第一次这般失态。
天元十年冬,兴远候府府女远嫁匈奴,换我大秦十年安宁。
那个难为国母的姑娘,最终为了大秦献了身,自那以后,茫茫的大草原上,又多了几个思乡的人。
草原的寒冬即将过去,可大秦的冬天却才刚刚开始。
11
天元十一年春,消失了近百年的乌努力族再次出现在大秦的西北边界。
那些人像饿狼一般扑向了大秦,他们骠肥的战马从西北一路奔向东南,战火迅速朝着内地燃烧。
好在和亲一事让匈奴一族挺过了寒冬,在乌努力族攻打大秦的时候使大秦多了一份盟军,这才使大秦有了反击的余力。
一场恶战还未结束,长河下游便发起了洪涝,数十万名难民涌入周边城府,恐慌在淮南一界疾速蔓延。
好在暴乱被迅速镇压了下来,建安、云北等地的粮食火速运往灾区,这才让淮南一地渡过了涝灾。
可圣上还未来得及松口气,辽宁一地便发生了大旱,数万名难民南下,冲突与动乱在长河以北上演。
“你说,朕该怎么办?”圣上看着那幅江山社稷图上的某一角说道。
“奴才曾听黄公公说过,大秦大灾的那年,一路上走过来连个草根都没有,就只有一堆又一堆的尸骸。”
“易子而食的事时常发生,无处可去的难民就像恶犬一样朝着四周寻觅食物,他们涌入其他城府,就像一群蝗虫一般朝着大秦的四地分散。”看着圣上看的那一角,我小心翼翼地回道。
“若是那些难民得不到安置,死的,怕是不只是那些难民了……”圣上喃喃自语道。
“传朕指令,开放安云一地。”圣上转身传令道,无数的磕头声从外面传来,圣上万岁四字响彻乾坤殿外。
天元十一年,大秦的“龙兴之地”再次开放,无数难民涌入此地。
大秦的风水是否会因此而断?答案不得而知,但我知道,此举救下了数万条人命。
12
与乌努力族的战争早已停止,前往西北边界支援的几位将军早就班师回朝了。
可这日宫里却来了个一脸伤疤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常服,眉眼间满是杀气,一看就不是个简单角色。
他带着刀直接进了乾坤殿,而圣上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到来,一大早就特意吩咐手下的人不要拦着他。
我正要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圣上却摆手让我留下,我只好弓着腰站在圣上身旁。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放不下她吗?”那个男人把刀放在一旁盘腿坐了下来。
圣上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摸着手上的扳指。
“我还以为从民间给你找个相似的人就能让你忘了她,没想到你还是用情太深了。”那男的一脸戏谑地看着我说道。
我低下了头,那个长得相似的人,是指我吗?
也许,是吧。
我紧紧拽着衣角咬着下唇,直到唇上传来一阵刺痛才让我清醒了过来。
这张脸,毁了我的一生……一生啊!
我本可以考取功名,我本可以娶个贤妻良母,我本可以有个如小皇子那般聪明伶俐的孩子,可这一切,都被毁了!
我就说,我哥怎会被那几十两银子迷花了眼,原来,原来竟是因为这张脸长得像某个姑娘罢了……
恨吗?我恨,我恨这张脸,我恨把我送入宫里的每个人,我也恨,我身旁的那个人吧?
13
圣上是故意让我听到这些的,对吧?
我撇了眼身旁的圣上,只见他除了一脸哀思外脸上再无其他神色。
他,究竟想要怎样?
我用指甲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这才让我那波浪翻滚的内心平静了下来。
而盘坐在地上的那个人轻笑了一声,他好像看透了我眼底的恨意,可他却什么也不说。
“你回京就是为了说这个?”突然,圣上打破了殿堂上的安静。
那个男人轻笑了几声,随后他朝着圣上扔出了个手镯,圣上接住了那个手镯后,眼睛微微放大,随后流出了一滴清泪。
“大秦的天子,你且好好珍惜当下吧。”
那个男人留下了这句话后便离开了皇宫。
14
“恨吗?”圣上突然问我道。
我沉思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圣上看着那个手镯看了好一会儿说道,“出宫还是留下,你自己选吧。”
期盼着的自由就在我的眼前了,可我却觉得那份自由低贱得令人可悲,像个笑话一样地进了宫又像个被人抛弃了的小狗一样赶出宫,我只觉得可笑极了。
再说了,和那些宫女不同,我这个残缺的人,出去了哪有什么立足之地?
“留下。”
没有多余的词汇,我想圣上也不愿听那些花里胡哨的话语,仅仅二字许是够了。
圣上没有多说什么,他拿着那个手镯走出了宫殿。
落日的余晖洒在圣上的身上,我竟觉得这个挥手间杀人无数的帝王可怜得让人心疼。
15
那天晚上,圣上攥着那个手镯喝了不少酒。
他摸着我的脸哭了一次又一次,嘴里不断囔囔着,“颜儿,是我没保护好你……”
而我对他的恨意也被他那无尽的泪水消磨得一干二净了。
许是在这宫里享得福太多了,让我都不知道要如何恨上一个人了。
而在圣上的醉话中,我也猜出了大概的故事。
那个叫颜儿的姑娘是圣上的青梅,可在颜儿姑娘十四岁那年,她被德明帝的爱妃,也就是匈奴族的公主召进了皇宫,而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了。
那个匈奴族的公主,不仅教唆德明帝强暴了那个姑娘,还一脸得意地对圣上说,父亲强暴儿媳是儿媳的荣幸。
那一日,圣上抱着颜儿姑娘的尸体回了漠北,自那之后,对德明帝与对匈奴的恨,便深深埋在了圣上的心中。
再后来,德明帝死了,新帝即位不到一个月,便被圣上砍下了头颅,这就是圣上,这就是弑父杀兄、谋权篡位的圣上。
看着倚在我腿上入睡的脸庞,我不禁猜想,若是那个颜儿姑娘尚在,圣上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吧?
可若颜儿姑娘还在,圣上,还会是圣上吗?好像命运早在暗暗中安排好一切的故事了。
16
圣上彻底失态只有那一天,而那一天除了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外便再无他人知晓了。
在往后的日子里,圣上和往常一样,听忠言重民生,而大秦也在圣上的治理下,从天元十一年的祸事中恢复了生机。
圣上对我也和以往一样,不对,圣上似乎比以前更爱笑了。
也许,圣上已经放下了心结。
至于珍惜当下……
圣上有皇后、小皇子还有小公主,这就够了。
圣上依旧喜欢看着那幅江山社稷图,然后问我,“子言,你说我们大秦会回到景年那时的强盛吗?”
我总是笑着回道,“我信圣上会将大秦打理得比景年时还要昌盛。”
圣上听了我的回答后眉眼都笑弯了,说来也奇怪,圣上这人不爱听谗言,可偏偏我说这些个好话时,他总能乐出声。
圣上还是总是很忙,闲来的时候也就喜欢和我下下棋子、吃吃甜糕、放放风筝。
谁知道一国之君有时候也会像个孩子一样,看着断了的风筝线而闷闷不乐,也许,圣上心里正住着个无忧无虑的小圣上吧。
17
天元二十三年,大秦用了十来年的时间就有了景年盛世般的繁荣了。
而这一年,年仅四十四岁的圣上已经日薄西山了。
他那张神采奕奕的脸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死亡的黑气在他脸上四处乱窜。
皇后带着小皇子来见圣上的最后一面了,她坐在圣上身旁,用简短的话语跟圣上说着宫外百姓的美好生活。
小皇子也懂事了许多,他握着圣上的说用稚嫩的声音对圣上说道,“父皇,我保证会做一个和父皇一样伟大的帝王。”
“错了,”圣上摸着小皇子的头虚弱地说道,“你要做一个为民造福的帝王。”
小皇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小的脸庞上满是肯定。
皇后让一旁的宫女带走了小皇子,随后从内屋里拿出了一套绿色的罗裙。
“这是?”
“本宫命你穿上这身衣裳。”
皇后将罗裙递给了我,看着这身罗裙,我已经知道了皇后的用意。
那是我第一次穿裙子,也是这一生中唯一一次。
“我曾见过那姑娘,”皇后一边为我描眉一边说道,“和你很像,我第一次见你还以为你就是那位姑娘呢。”
“若你是女儿身就好了,”皇后看着我失神地说道,“我知道圣上是什么样的人,若你是女儿身,我想你们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我攥紧了衣角,我喜欢圣上吗?我不知道。
那圣上呢?也许只是喜欢这张与颜儿姑娘相似的脸吧。
皇后走了,偌大的宫殿再次只剩下我与圣上二人了。
我走近龙床,往日与圣上相处的点点滴滴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喜欢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喜欢圣上。
圣上见了我后,那双蒙了灰的眼睛瞬间闪出亮光,他伸出手囔囔道,“颜、颜儿。”
“我在。”我握着圣上的手回道。
“真好,还能见到你。”
看着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圣上,我流下了一行清泪,说实话,我羡慕那个颜儿姑娘,羡慕她能被圣上挂念了这么多年。
圣上轻轻地擦干了我的泪水道,“颜儿莫哭。”
“颜儿不哭,颜儿笑,颜儿见到圣上可开心了。”我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可是泪水却再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圣上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道,“若有来生,子言,换做女儿身可好?”
我愣住了,圣上,认出我了。
也许,圣上,从未认错……
“好。”
天元二十三年,我的圣上,离开人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