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城堡
城堡的城墙上,一名士兵抬起了头。它看着天空中时而闪烁的一颗星辰,眼里透露着一丝渴望的神色。
和其他士兵一样,它没日没夜地在城墙上巡逻。被一根根细细的丝线操纵着,发出木头间碰撞的声音。
咔嚓,一名士兵摔在了地上。很不幸,组成他腿部的木棍已经断裂开来了。然而,它身边的士兵并不理会,依旧自顾自地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巡逻。
两个工人带着木棍和榔头走来了,它们毫无表情地看着这名不幸的士兵。随着丝线的升起落下,一名工人将旧的坏木棍取了出来,由另一名工人换上新的木棍。
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城墙上,士兵们一如既往地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巡逻。
在这宁静的夜晚里,突如其来的嘎吱声总是显得那么特别。一辆由木头组成的马车,在逐渐开启的城门中,缓缓地驶入了城堡。
马车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驶过宽阔的绿地,来到了府邸。
不知是从哪来的丝线,拉着贵族走出了马车,它走着机械的步伐,踏进了府邸。
佣人们静静的在门的两侧站成一排,似是在欢迎他们的主人回来。贵族漫步穿过长廊,走进了卧室。卧室门口,它的夫人走了上来,接过丈夫的外套,挂在了不远处的衣架上。
它们躺在床上,停止了行动,就连牵引着它们的细丝,也沉寂了下来。夜,愈发的深了。只有城墙上的士兵们,还是不知疲倦地巡逻着。木头与地面,持续发出井然有序的碰撞声。
线绷断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打破了这节奏。一名士兵艰难地抬起了没有丝线操控的右手,似乎是有些不习惯,甩了甩手,看着天空中闪烁的那颗星辰,它好像是犹豫了一会儿。而后,它用右手一点点地将身上连着的其他丝线扯断了。
星辰似乎是累了,懒洋洋的散发着微弱的光亮。渐渐地,它暗淡了下来,似乎在说着晚安。
没有丝线牵引的士兵好似失去了动力一般,踉踉跄跄地摔在了地上。它用双手支撑着身体,艰难地爬了起来。
城墙上机械而井然有序的士兵中,它是显得如此的特别。它迷茫的走着,不再受着丝线的束缚的它,此时却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夜,深了。夜虽深,可逐渐明亮的月光却显得如此的刺眼。它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似乎是愣住了一般。
月儿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而月亮周围的星辰们,确也不甘示弱,交相辉映着。
好似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它眼前打开了一般,从前因丝线束缚的它,哪曾见过如此光景。
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逐渐的,它加快了脚步,这杂乱仓促的脚步声在这深夜显得十分刺耳。
其他士兵似乎是发现了这一切,纷纷转头看向了它。在这深夜中,一群只有头转向它的木偶士兵们是那么的瘆人。
它似乎有些慌了,加快了踉踉跄跄的步伐。可能是还没习惯不被束缚的身体,它不小心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四分五裂的躯体散落在城墙下,听着城墙上士兵整齐的步伐声逐渐接近。它艰难地用唯一还连在身上的右手爬到其他手脚旁边,用尽全力,将其他手脚慢慢地砸回了躯体中。
它挣扎地爬了起来,本就不灵敏的双腿现在更是僵硬。城墙边,一个双腿长短不一的木偶士兵,一上一下的身影,艰难地走向城门。
空中似有细丝落下,企图再次控制它的行动。可已经挣脱束缚的它,怎会如其所愿,它奋力甩着双手,试图不让丝线缠上它的躯体。
其他的士兵正一点点地接近着它,远处的哨塔上,有箭矢射来,此时的城堡里,充斥着木头敲打的警报声。
终于,它来到了城门前。可能是因为距离哨塔并不近,它身上虽布满了箭矢的擦伤,但好在是没有什么大碍。
那木制的眼眸中,写满了激动。它奋力地推着沉重的木制城门,就差一点了,只要推开这扇门,便能见到外面的世界了。
可这沉重的木门,岂是一个伤痕累累的木偶推开的?
它疯狂地捶打着城门,可无论怎么捶打,城门依旧是巍然不动。它绝望的抬头看着这扇好似坚不可摧一般的大门,眼中好似布满了犹豫的神色。
士兵们已从城墙上走下,听着愈发接近的脚步声,它不得不放弃开门的念头,向着士兵来的反方向跑去。
踉踉跄跄的步伐并不稳当,时而摔倒在地,却因太过急促而在地上硬生生滑出好一段距离。它并没有放弃,哪怕身体关节的连接愈发不稳定,它还是疯狂地跑着。
跑吧,为了星辰、为了月儿、为了那前所未见的一切的一切,跑吧。它已经无法想象,再次被丝线操控的日子了。
远处的箭矢一点点的追上它的身影,它甚至连保持跑的姿势都已有些艰难,连滚带爬,奋力前行着。
前方却也出现了士兵们的身影,看着周围随处可见的追兵,它不禁有些绝望。本就伤痕累累的身躯,似是再也坚持不住了一般,瘫倒在了地上。它使劲翻了翻身,躺在墙边,看着渐渐隐去身影的月儿,眼眸中只剩惋惜。
远处疾驰而来的箭矢哪会错过如此机会,密密麻麻的箭矢,终于击中了它。
箭矢从它的左胸穿入,强力的箭矢竟刺穿了它的身躯,尖锐的箭头触碰着冰冷的地面。
它艰难地抬了抬右手,向着躲在云中的月儿比划。不舍的眼眸逐渐暗淡了下来。它下意识的看向了曾经唯一看到的那颗星辰,星辰还是一如既往的闪烁着,哪怕云儿怎么去遮挡,星辰依旧闪烁着。
木制的牙传来高频率的撞击声,它浑身颤抖,看着那颗闪烁的星辰,它奋力地想要爬起。
颤抖的双手支撑着上半身,它艰难的起身。可就在它快爬起时,那疾驰而来的箭矢却不偏不倚地射穿了它右手的肘关节。
右手和小臂掉在地上,那清脆的响声在此时此刻是那么的清晰。它顿时失去了支撑的力气,上半身又摔在了地上,冰凉的地面是如此的坚硬。那失去小臂和右手的肢体无力地捶打着城墙,哪怕这老旧的木制城墙有着裂痕,可这又怎么是它能捶打开来的呢?墙后的世界,仿佛有着千里之距。
箭矢们争先恐后地飞来,有些在击中墙后弹到了别处,而有些,却是掉落下来,砸在了它的身上。
它还在敲打着城墙,这木制的城墙,竟在它的敲打与箭矢的撞击中,渐渐地破开了一个勉 强够它通过的洞。它有些激动,用那还算完好的左臂,用尽全力地将自己往外拉着。城墙外那不被遮挡的月光,是那么的诱人。
它艰难地爬着,身躯一点点地穿过城墙。终于,它出来了。看着城墙内依旧井然有序地踏着步追来的士兵们,它头也不回,踉踉跄跄的向外走着,可能是终于出来了,本就不堪的身躯,在这一刻,似是有力了些许。
它艰难着走着,似乎是明白自己的身体已快支持不下去了一般,它并没有选择找个地方落脚歇息。它只是走着,看着这陌生却又美丽的世界,看着远处逐渐升起的太阳,它似乎笑了起来。
清晨的阳光洒落,这具满是伤痕的木偶沐浴在洒落的阳光下,步伐踉跄。它看着树上逐渐醒转的鸟儿,它缓缓地挥着那仅剩一半的右臂,似是在和鸟儿们说着早安。
鸟儿们的回应此起彼伏,填满林间。在木偶眼里,眼前的景色,是那么的美好。哪怕,不知还能享受多久。
它漫无目的的向着前方前进着,四处张望。时不时抬起右臂,好让围绕在它身边鸟儿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它走啊走,走啊走,穿过森林,翻过大山,浮着游过小湖,它这逐渐无力的身躯,却是感到无比的幸福。
不知是何时的日出,照耀着大地。散落的光辉穿过林间,被颗颗大树挡住了去路,却又从别处穿过。
一具满是裂痕的木偶躺在树下,清晨的阳光散落在它的身上,散发着不一样的温暖。它眼中的些许不舍,此时却也支持不住了,双眼不受控制的合上。
它沐浴在清晨林间的阳光下,静静的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