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还
历尽沧桑而不敢遗忘,千难万阻也奋力前往。也许,所谓铭记就是这般模样。
那个名叫可可的老人总是垂头不语的,朝霞和夕阳一遍又一遍地爬上她双颊。当身体走向腐朽,曾经流光溢彩的记忆也渐渐蒙了尘、渐渐走向遗忘。
那个名叫埃克托的亡灵总是疯疯癫癫的,像个丑角,破烂残缺的西装罩不住发黄的骨头,从高处跌下摔得骨头分家也能乐呵呵地自己拼回去。没理由地执着于在亡灵节过桥一次,甚至不顾及手段。
生死天堑、岁月匆匆,铭记是他们最卑微、最决然的反抗。
只是逝者已矣,抛却影片虚构的“遗忘即终极死亡”,铭记仅仅是生者别无选择的无力慰藉。
如果没有亡灵界的设定,伊梅尔达和可可永不会知晓埃克托对家的眷恋,这个他们口中的“音乐浪子”永不会有洗去污名的一天;同样的,作为父亲的埃克托永不会有夫妻、父女重聚的一日,在惋惜和懊恼中死亡将会是他永远的休止符;而作为女儿的可可,也许她会铭记父亲为她弹奏《Remember me》的那一刻,但失去父亲带来的空白再无弥补的机会,这一场可望而不可及的梦也会在她步向死亡时彻底破碎。
幸好,剧本给了他们弥补的机会。
故事外的我们,只是这个故事的匆匆看客,也许某时受到了某种触动而泪下潸然,最终这触动也逃不过被匆匆忘却的结局。真正纠缠入骨、摧心断肠的还是割在自己身上的刀子,偶一对比,蓦地发现这痛在己身的一刀刀总能在影片中寻出几分影子来。
这一场人生单行路,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是埃克托。
少年时仰躺在草地上,微风和着青草香,将璀璨的星光织入少年绮丽的梦境。醒来后,他喜欢上了星辰,想要靠近它、想要触摸它。于是,他上路了,临行之际也许回头看了一眼曾经钟爱的青草地,也许没有。
和常人一样,为了追寻星辰,长路漫漫,少年走了很久,很久……
不同人的一生都有不同的色彩,同样的,这个故事并没有既定的结局。可能求仁得仁、拥抱星辰,可能倒在中途、饱含遗憾,也可能在星辰之上永远地思念着回不去的故土……
艰难险阻也好、潦倒困顿也罢,都及不上所谓错过的哀恸。
越是无可挽回的时候,便越是执拗地想要记得。夜深人静时,默默卸下人前鲜亮的衣装,在角落里的阴影中蜷缩成一团,静静地、一遍遍地舔舐着结痂的伤口,直到血腥味充斥在口腔,直到伤口再次麻木,直到在痛苦中构筑出虚幻的旧时图景。
聚散苦匆匆不假,逝者不可追同样是真。迟到的铭记或可称之为错过,这样的铭记太苦。如果可以,我希望每一个人的铭记都恰逢其时,无限欢喜。
影片的最后,在第二年的亡灵节,女儿可可拉着父亲埃克托和母亲伊梅尔达,说说笑笑地踏过桥上纷飞的万寿菊花瓣,一如许多年前。
只有可可斑白的发,静静诉说着,许多错失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