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老去的大娘

十二月二十四号这天

是我大娘出殡的那一天

她活了八十多岁

临死之前苦不堪言

我没敢去看她

据说她得了严重的疾病

那天是西方的平安夜

我本有意回去看看

奈何最终没有动身

一个老人的离去

按照时间来说属于生命交替

按照一生来说属于历史的节点

她终于走完了这漫长的一生

从上世纪四十年代到本世纪的前二十年

在我七岁的时候

我知道她家里有数不清的零食小玩意

那时她推着三轮车去学校门口卖东西

学生们都喊他马老婆

尽管她并不姓马，那不过是她的夫姓

可是后来已经没有人知道她姓什么了

他的竞争对手是闫老婆和李老婆

她们三个三足鼎力，各自占据学校大门一隅

来往的学生们滔滔不绝

他卖过各种好吃的小玩意

那是我童年最珍贵的东西

三个卖东西的老婆让我的童年历历在目

那时候她们还会发生争吵

那时的她们都很健康

我的大娘随着我小学时代的结束

渐渐地退出了我的生活

后来我再回家，都是以半个月为单位

她看到我总会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

那时她还零星的卖着东西

他还会给十几岁的我拿出那些小玩意

几块糖，一些小袋的膨化食品

那时我已经对这些东西毫不在意

那些东西成了我小外甥女的最爱

她还记挂着我们

她的晚年需要孩子的陪伴

而我们已经飞到了她看不到的地方

后来她的耳朵听不到了声音

我喊她，她都会把耳朵凑过来听

她听不到，却还是像以前一样拉着我的手

她的手上渐渐地爬满了皱纹

像一个微观的细胞，皱皱巴巴

她拉着我的手也不再有力

像一棵垂死的树藤环绕着树干

她怕我爸，就像我们怕我爸一样

我爸那坏脾气总是使年老的她颤抖

她喜欢去我家坐坐，从东头走到西头

但她坐的很不踏实，我爸一来她就要走

她怕的大概是年老的人总让人嫌弃

上一次我见她我为她拍照片

养老金需要用手机验证身份

她按照我的要求摆着各种动作

来来回回很多次她都听不到我的话

于是我妈在旁边给她做示范

她终于舒心一笑，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

笑容里的开心和她帽子上的毛线一样曲折

她终于不再出门

我也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去年赶会，在拥挤的人群中

她的女儿带她看戏

她背着手，站在戏台下

看着演员们的动作没有说一句话

那个画面已经定格在我的脑海中

那大概是我看到她的最后一面

她很信任我的

小学的时候我帮她看着摊子

来买东西的同学都很羡慕我

我不敢去拿任何一件吃的

因为那是我大娘呀

但她常常递给我一件小东西

让我能高兴好久

她这辈子因丈夫早逝成了一个小商人

推着她的三轮车驻守在学校门前

她被冠以夫性而无动于衷

她要靠着自己生活

让眼前的日子好起来

她终于结束了这漫长的寡居

去天堂寻找那个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的大爷

愿她的往生，能有更多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