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
流光
文/孤檉
上
流光渗过叶隙，点点零落。静谧的道路上散乱着许多落叶，风凉凉，仿似这个春天不只是有生机。操场边的两棵大榕树下，黄叶散落了一地。两棵黄尽的树置于绿林间，格外显眼。但是它们彼此也不语，只是默默着。
我独自走着，希望能遇见什么，仿似那是我多年来的梦。但是我又不敢去想象什么，我所希望的东西，这么多年来，给我留下的却只有失望。也许，我是缺失掉了某些东西，而我也应该去寻找它，或者说是去寻找她……
夜里，学校操场上的灯虽然为数不多，但是却是很明亮。毕竟，它们也照亮了整个操场。闲来无趣，我也愿意去晃荡一下子。
跑道上人很多，熙熙攘攘，从我身边擦过。我无意于这一切，只是静静走着自己的路。我希望遇见，但也恐惧遇见。风细细，穿透我的薄衬衫，带给我丝丝凉意，我抬头仰望，不见星空，只是天空被城市的灯光染红了，早就不见了繁星与明月。
我在想，同一个城市的同一片天空下，她此刻还在干什么呢，是否同我一样迷茫在这红尽的天空下，却是有着无尽的思绪？我不敢多去想，只是漫无目的地走，我仿佛是有预感，近了。
转角处的大榕树遮挡住了光，眼前见着一片黑暗。抬望眼，流光从叶隙间点点而下，朦胧了我的眼。
悠忽然间，不知哪里的幽香，好像春天的花儿，萦绕着我，让我痴醉了。我只是很慢的将头放平，只看见她出现在我的面前，那幽香，便是她那头散着的发的香味。
我们相视一笑，互相礼貌地打了个照面，并不多言，只是又各自走着自己的路。
我把步子放得很慢，不知是为什么。我不敢希冀我所希冀的希冀，当希望被放大的时候，失望早就是很大的了。
我心里仿似有什么在斗争着，惶恐，忐忑。我想，这么多年的岁月也过了，总不能只给自己以念想而什么都不做吧！我停住了步子，就在那里站着，我在想，转身过去，不转，转身过去，不转……
万千揪心的感觉，让我不知如何如何了。我慢慢，慢慢地将身子转过去，眼睛却一直不敢望向那个方向，我害怕着，我不希望我只是得到失望，我的心也震颤着，这么多岁月里，心终于得以操纵身体了……
我转过身去时，她就在原地呆呆望着我，见我转过身，她便也一笑。就像刚见面的一样我们又傻乎乎地向对方打招呼。我尽量让自己笑起来，不至于表情僵硬。
不经意间，我已到了她的身旁。风轻轻吹起，扬起了她飘散着的发，丝缕间散发着点点幽香，沁入我的心间，令我痴醉了。
我口齿不清地说着些什么：“我……我看你一个人走着，不……不如我们一起走……走一圈吧。”我尽量保持着微笑，心里却是如排山倒海一样，像是什么在翻腾。
她望望我，微微一笑，“走吧。”声音很轻，像是飘进我的心里的，开始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在想象，直到她盯着我了好一会我才反应过来。我们相对着笑，笑得很腼腆，僵硬，像是装出来的。
我们只是这样走着，不多言，像是陌生人一样，只是距离近一点，步子一致一点罢了。
我始终不敢望向旁边的那个面孔，纵然我的心很炽烈，但也被抑制住了。我只是望向天空，在那片血一般红的地方，仿似埋藏了我多年的梦想。是吧，梦过，每个夜里都梦见，想过，每时每刻都想着，但却从不曾做出过什么，甚至都不敢去多想。
茫茫天地间，为何如此？上帝也不曾给予过我答案。我把视线放平，前方的人依旧很多。我和许多的人擦肩而过，但是我并没有什么感觉。
我感觉目光没有什么可以放的地方，胡乱看着什么，但却对那些只有无心。我的思维是乱的，也寻不见什么方向。只知道，人潮流过，我却恐惧转过眼去……
时间也是过得很快的，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时，就要说再见了。天空依旧泛红，微风依旧吹，幽香依然让我飘飘然。上了那几步的台阶就要说各走一方了，我终于把目光转了过去，我看见她的视线只在地面上。
我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也转过面来，我们又相对面着，只是这一瞬间我们都没有笑，那两秒钟，我们都默默着，彼此眼中都夹杂了复杂的情感，只是没有让它表达出来罢了。
我们都想对对方说点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只是简单道别后，各自走着自己的路，我想回头去看着什么，但却只是停在了想上面。
是吧，终于，我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夜同往常一样，她在存在于我的整个梦境里……
第二天晚自习下课了，大家都熙熙攘攘走了，整栋楼其余教室也黑尽了，我关掉了灯，出了教室门，黑暗的楼道，声控的灯也被寂静所征服，红色天空反射的微弱的光，把整个楼道映得也些许怕人。
我再压抑不住自己，飞跑在了这黑暗寂静的楼道里。灯一盏盏亮起，照亮了我后面的路，前方依旧黑暗着，但我并不害怕，仿佛前方有我所要的答案。
我与她的教室相隔很远，但是我并没有用多少时间就到了那里，甚至我见着了我所跑过的楼道的灯一盏盏熄灭掉……我静静伫立在她所在班的教室的门口，手轻抚着教室的窗台，我知道她曾也触摸过这里。
终于，我第一次大喊出她的名字，声音回荡在环形的教学楼里，也飘荡在那间教室里面，楼道间的灯也稀稀疏疏亮了几盏。于是，我一次一次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到处也都回荡着我的声音，整栋楼也渐渐亮了起来。
但那间教室依旧黑暗着，没有一丝光亮。我知道这样下去不会有结果，它并不能证明什么，也不能让我得到什么，它只会徒增我所得到的悲伤与苦痛罢。一滴清泪，悄然划过我的脸颊，逃离了我，奔向地面。
我停止了呼喊，转过眼去，却发现，在下面一层楼的楼道间，一个黑影跑动着。我心里震颤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我对着那黑影跑动的地方，大声喊着：“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很大，我很幸运能遇见你，其实……其实我……”
我没说完，我也没敢说完。纵然岁月过去这么久，上帝还是没有给予我说出那句话的勇气。我只知道，那个黑影一直跑动着，最终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再寻不见了……
那夜归寝路上，我心里十分的不宁静，只是整条路上都飘散着幽香，好像春天的花儿……
时间很短，两年也过得很快，只是人见面少了，思念却变多了。岁月，模糊了记忆中她的笑颜，也让我一次次迷失我的方向。
两年里，我们多少次擦肩，又多少次视而不见。彼此间无笑颜，不多言，她，也变成了我思忆里最熟悉不过的陌生人。
（上部 完）
四月十五日，夜
流光
下
转眼间，飘过两年多的光阴。岁月淡了曾经的某些念想，曾是炽烈的心，也终归于平静。希冀也终于只是来不及想象的梦，飘散在风中，找不着踪迹。也许，有些东西或是念想，本不该存在……
六月八日的下午五点，铃声响起，我也走出了考场。我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冲到学校门口去“团聚”，只快步走于楼道间，我知道，她在那边。
人潮涌动着，但是那并不能挡住我什么，我尽量放开我的步子，不断地冲撞着行人，完全不去理会一声声的谩骂或是劝告。我的眼睛也不停扫视着行人，希望发现什么。
天上的太阳的光炙烤着大地，热浪也涌进楼道间，楼道上行走的人的脸颊上都爬满了汗水，汗水随着他们的步伐有节奏地向下移动着，终于拍到了地上的沙尘上。汗珠流过我的脸颊，引得我的皮肤一阵痒，但我也无暇去顾及，我将我的精力全部集中到了眼睛上，尽量去分辨每一张脸。
终于，在人群里，我见着她正与我相向而行。我竟一时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了。
直至她走到我的面前，我们终于再一次的对着对方笑，不过我觉得我更像是在傻笑。
我深呼吸一口，压制下心中的不平静，尽量用最平缓的语气问道：“你还在这里啊，你不回家吗？”
她抿着嘴笑了一下，反问我：“你不也是一样吗，我嘛，我只是去上个厕所而已。对了，你要去哪里呢？”
我一时间想不起措辞，只是胡乱找了一下脑袋里的词库，就回答道：“我呀，其实我也是去上厕所的。”
我正为我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而暗自庆幸时，突然听到她又笑起来，“厕所不是在你后面吗，你是不是考试完了把小脑丢了没方向了。嘿嘿，我一个文科生都知道你们理科生的东西哟，骄傲。”
我附和着笑了几下，心里却是不平静的。我也底气不足地反驳道：“你是知道的，我一直都是左右不分的。”
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嘿嘿，那你怎么没有走错过厕所呢。”
我故作生气地说：“我，这，我可以看字嘛。哼哼，不想和你讲了，再见吧。”
她脸上似乎露出一瞬间的失落，然后慢慢说道：“嗯，我还有事呢，再见咯！”
我傻乎乎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她从我身旁走过，本来开始很快，后来她放慢了步调，低着头慢慢走着。
这时楼道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她的身影很清楚地映在我的眼里。我转过身，背对着她走向另一边的楼梯口。快要到了楼梯口时，心中忽然产生某种力量，我转过头去，她的眼神也是凝在我身上的，见我转过头去，她也不禁震颤了一下，眼神偏离了我半秒钟，但马上又转了回来。
我们互相微笑示意，就像两个傻子一样，又一次互道再见。其实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见了。
日子一天天流过，我却一天天失意下来。我每天都跑到离家很远的一处小山坡上，山坡顶上有一棵大树，那棵树很高，很大，我喜欢躺在树下，任凭叶隙间的流光撒到我的身上，迷乱我的眼，我也伴着微风，睡在树下。
梦中，她也依旧在，我也依旧是那个我，我们都还一样，我们都没变吧……
一天下午，我并没有去那小山坡上。我乘坐城市拥挤的轨道列车，来到了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我抬头望高楼，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人潮涌动着，我又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迷茫。
我漫无目的地走，灯光也渐渐亮了起来。在高楼间的广场上挤满了人，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对这一切灯红酒绿的东西都不感兴趣。
我感觉应该有什么，实在应该是有什么的，只是我没有发现罢了。我默默走着，行人也没有注意有我这样一个人。我感到彷徨与沮丧，仿似失掉了什么。
忽然，我感到肩膀上有动静，转过身去，她正站在我后面抿着嘴，似笑非笑。我们就这么看着对方了好一会，也没有说话，像两个雕像。
微风越过高楼，飘散了她丝缕的发，我仿似又回到了过去，那发香还是像春天的花儿，令我的沉溺了。终于，我不安地去缓和了这个尴尬的场面。
“你，你最近还好吧？”我的声音很轻，也不知道她是否听得见。
她迟钝了一下，然后望了望天空，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看这天上的星星多漂亮啊，好像一个一个的梦一样。”
我抬头看天空，在无尽的血红色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两颗暗暗的星。在这繁华都市的中心，天空被染得那么红，好像要喷射出光一样。
两颗星分隔在天际两边，好像是互相的梦一般，它们的光很黯淡，弱得几乎快看不见了，但是在我眼中，它们是那么的可爱，可怜。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希望一方会主动一点，但是希望最后也终归于失望了，我也找不到什么能让我说出口的，在她面前，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就好像我从来不曾拥有过思想一样。
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以后，她微笑起来，笑的很僵硬，一点也不真实。“嗯，就这样吧，天色不早了，我们都该回家了不是吗？”
我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只是不经意间说出来了一句话，“嗯，那好吧，下次见咯！”
她并没有做声，只是转过身子，走向了人群中，我看见的，她用手轻轻抚了自己的脸一下。
我就那么傻傻站在那里，看着她慢慢消失在人海，我的眼睛也终于失掉了她的背影，只是我的脑袋里面全是她的样子，永远挥之不去。
一分钟后，我从思忆里面回到了这个世界，我好像突然有了莫大的勇气，朝着她消失的那个方向大声喊叫：“星星很漂亮，你也一样，以后的日子里，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面前的人都惊异地望着我，就好像见着了原始人一样。也不过三秒，那些人基本上都转过头去继续走着自己的路，就好像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还有几个人在那里捂着嘴偷笑罢了。
第二天，我又去了那个小山坡上的树下，我把两年前偷拍的她的照片夹在大树树皮的裂缝上，夏天燥热的风吹过来，汗水也爬满了我的面颊。
抬头看，树叶间流光依旧，它们把这个世界装扮得那么美，那么美，仿似我从来未见过……
我站在她的照片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照片里面她的笑颜，我的心此刻也融化了。
不知为什么，即使那只是一张照片，站在照片里的她的面前，我的内心也是无比的惶恐。我不断对自己说，那只是照片，照片，照片。
终于，我平复下自己的心，看着照片，我忐忑说出了我多年来从未说出的那些东西。
“其实吧，你知道吗，我……我……什么呢，你应该知道吧。我知道，上帝让你来到我的生命里，并没有舍得让我去拥有你，这个世界被他创造得那么大，就是为了让我们分离得那么远吧。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毕竟在我的生命中，还有你的印记，虽然短暂，但却是能让我怀念一生。是的吧，感谢上帝，让你来到我的生命里，也希望你能好好的，以后的日子里，希望你也有自己所属的那片天地……”
我说了很多，很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躺在了流光下，她也仿佛存在于流光间，飘进我的思绪里……
岁月静好，很少见得到什么大风大浪，只是没有她的日子，心中也不免悲伤。
每一年，每一天，走在树下，我也会抬头，看看那流光，想想她的笑颜。
（全文 完）
于四月二十二日，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