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 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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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深秋的下午，天气格外阴冷，街上的行人不多，满地都是枯黄的梧桐树叶。
近郊的浩远实业车间内，已全无往日繁忙的景象，三条生产线，只有一条还在孤独地运行着。两个工人正在懒散地把刚刚成型、还冒着热气的汽车保险杠抬到一边的推车上。
五十出头的公司老板张浩呆呆地站在走道上，面无表情地望着这属于他的最后一片阵地。
车间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刺耳的警笛声，张浩猛然惊醒，慌慌张张地快步走到车间大门口。
警车上下来两名神情严肃的法官，看见张浩便问：“你们公司总经理张浩在吗？”
张浩愣了好几秒，哆哆嗦嗦地说：“我，我就是！”
高个子法官仔细打量了一下张浩，随后说道：“根据银行的资产保全申请，现依法对你公司的财产进行查封，这是《财产保全通知书》，请你配合！”
张浩仿佛早有预感似的，缓缓接过通知书，喃喃地说道：“哦，知道了！”
随后，两名法官在所有设备、车辆和仓库大门上都贴上了盖着法院鲜红大印的白色封条。
很快，警车驶离厂区。失魂落魄的张浩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打电话给银行，被告知公司账户已全部查封。他头一晕，一屁股瘫坐在车间门前的台阶上。
缓了好一阵，张浩才回过神来，他笨拙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华子”，打了几次火，才点燃一支，一口便吸去了大半。
张浩知道，法院查封公司账户和财产，是因为飞翔集团资金链断裂、出现多笔贷款逾期的事，而飞翔集团有一笔1000万元的银行贷款，浩远实业提供了担保，这笔贷款今年9月底出现逾期后，银行也及时通知了他，要求浩远实业代为偿还。
代偿1000万元，对浩远实业来说犹如泰山压顶！公司多时没有订单，接近停产已有半年，员工也几乎走光了，哪有能力代偿？
张浩去飞翔集团找老板陈翔宇、这位昔日汽配行业的大佬协调。
此时的陈翔宇似乎一肚子委屈：“老弟啊，我也实在是没办法啊！这大半年来，银行纷纷收贷、压贷，飞翔集团资金链已断了，我正在加紧找政府领导协调，这么大的摊子，政府不会不管吧……”他三言两语支走了张浩。
张浩原本还抱有一丝幻想，可没想到才过了两个月，银行方面就来查封财产、准备起诉了。
“陈翔宇，你这个老江湖，我可被你害惨啦！”张浩狠狠地掐灭了烟头，在心里不断怒骂着。
随即，他又陷入无尽的悔恨之中：要是五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听从了妻子李萌的劝告，自己哪会落得如此境地！
【二】
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张浩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单位金盛会计师事务所下班回到家中。
“又这么晚才回来，还没吃饭吧？”妻子李萌接过他沉甸甸的皮包，心疼地问。
“唉，天天这样，累死了！”张浩一脸疲倦而愤慨。
李萌赶紧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桌，温柔地劝慰道：“既然选择了这份工作，就要受得了这个苦！况且在事务所工作，总比你以前呆在物资局强吧？”
张浩和李萌是在财经学院上学时的同届老乡，大二时俩人便谈起了恋爱，毕业后双双来到了这座江南小城。
张浩选择了当时很吃香的国有物资集团工作，而李萌则进了市财政局。
可没几年，国家经济政策发生重大变革，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过程中，原国有物资企业纷纷衰败直至改制或倒闭。
张浩眼看物资集团境况直转而下，干脆辞职在家，专心复习注册会计师考试科目，还在培训机构上了辅导课。两年后，他终于拿到了注册会计师的资格证书,很快便到业内知名的金盛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当时，他是多少人羡慕的对象啊！
一开始那几年，张浩在事务所工作很投入、很勤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觉得事务所工作过于辛苦、琐碎和枯燥，经常夜以继日地加班，家里根本就顾不上，而且收入也就一般，没有开始想象得那么好。在日常的财务审计工作中，他结识了很多的企业老板，他们都有很高的收入，都开着豪车、住着别墅，这让他非常羡慕。
机会终于来了，市汽配行业的龙头企业飞翔集团准备在中小板上市，事务所派张浩带着一帮助手进场进行报表审计和上市辅导。这段时间里，张浩和企业老板陈翔宇结下了不错的交情，互相称兄道弟。
一天，俩人小酌几杯之后，陈翔宇拍着张浩的肩膀说：“老弟，你是90年代初的财经学院本科生，在物资系统做过商贸，又在事务所工作多年，精通财务管理，确实是个人才！但你在事务所才挣几个钱？你不如辞职下海、成立公司，给我做配套。飞翔集团的业务订单很多，分些给你，你根本不用愁销售。至于公司启动资金、厂房租赁、人员招聘你都不用烦，我给你安排到位，你只管轻轻松松做老板……”
张浩一听立马两眼放光、连连道谢，他相信陈翔宇真的是懂自己、赏识自己，才有意帮扶自己。不过，为谨慎起见，他对陈翔宇表示，让他再考虑几天，最终还得和妻子商量以后才能决定。
李萌见张浩才扒了几口饭，就坐在桌子旁发楞，便走过来帮张浩揉揉肩膀，关切地问道：“吃这么少？太累，还是有心思啊？”
“李萌，我实在不想在事务所干了，身体吃不消，心里更累！我们家，你在财政局干，保稳！我索性就跟着陈翔宇干，兴许能闯出一片天地！”
李萌仍然一如既往地竭力反对：“张浩，跟你谈过好多回了，事务所工作和收入都很稳定，前景也好。而搞企业经营非你所长，投资大，风险也大！我们还是按部就班地过安稳日子，不要瞎折腾……”
可张浩这次似乎已下定决心，哪里听得进李萌的话。半个月前，因为工作上的事，事务所主任还狠狠地批了他一顿，威胁他说再干不好就另谋高就，这更坚定了他辞职的想法！
看着李萌还在一旁啰嗦，张浩很是烦躁：“李萌，你在机关里呆久了，墨守成规、没有闯劲！我自己走的路，自己负责！”
李萌见张浩铁了心要辞职，只好无奈地说了句：“路是你自己选的，到时别后悔就行！”便不再吭声了。
第二天，张浩坐在办公室里，啥事没干，又苦苦思索了一整天。临下班前，他向主任递交了辞职报告。
陈翔宇果然很讲兄弟情义，在他的安排和帮助下，两个月后，浩远实业的第一条生产线便开始顺利进入试生产。
张浩就这样轻松地成了老板，他很庆幸自己遇上了陈翔宇这位有实力、讲义气的老哥，更感谢老哥对他的“一揽子”式的帮扶。
一个完整年度下来，浩远实业给飞翔集团的配套销售已达到2000多万元，利润近200万元，这可是他在事务所十年的收入啊！
张浩看着财务部长韩丽丽送来的报表，心里已乐开了花。他暗自庆幸，辛亏当初没听妻子李萌的劝阻，否则就没有今天的 “硕果”了。
随着公司业务的发展，张浩的各种应酬也多了起来，几乎每晚回家都很迟。
起初，李萌非常生气，女儿在外地上大学，张浩夜夜迟归，家中就剩她一人，她内心感到非常孤寂，因此和张浩吵了不少架。
后来，李萌也慢慢习惯了这种日子，她虽然感到精神上比以前孤独多了，但物质上还是比以前富足了不少。自张浩开公司赚钱后，她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样省吃俭用，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地购买一些名牌包包和服饰，原来代步的“街车”也换成了“大奔”，引来同事的羡慕和嫉妒。张浩还许诺她，等过几年有更多积蓄了，考虑再买幢别墅，不用再住多层了。想到这些，李萌心里也就平衡了不少。
但有一天晚上，李萌却一直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直到张浩深夜回家。
张浩进门，李萌劈口便问：“你每天半夜三更回家，到底在外干些什么？”
张浩满嘴酒气：“干什么？应酬呗！”
“应酬？让你这样应酬的？”李萌拿起张浩昨晚换下的衬衫，指着衣领：“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这是什么？”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口红，这是口红！哪来的？”李萌一脸怒气。
“我哪知道！可能是不小心擦到的吧！”张浩装着很吃惊，其实此刻他已想起来了，应该是昨晚在KTV里面，公司财务部长韩丽丽留下来的。
这韩丽丽，原是飞翔集团的普通会计，陈翔宇说她精明能干，便将她推荐给张浩，做他的财务部长。
韩丽丽三十刚出头，仍未婚，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一双多情的大眼睛，声音也很甜美。关键是，她不光把财务部的那个中年女会计治得服服帖帖，而且仿佛是钻进张浩肚子里的小幽灵，张浩想什么、喜欢什么、顾忌什么，她仿佛了如指掌！连张浩自己都觉得和她在一起，特别的轻松、快乐！
那天晚上，张浩和韩丽丽宴请来访的客户。酒后，大家乘兴一起去KTV唱歌。
原本宴席上已经喝多的韩丽丽在KTV里面又喝了几瓶啤酒，她来到张浩的面前，双眼迷离地望着张浩：“张总，请你跳支舞！”。
张浩自然求之不得。
色彩斑斓的灯光下，几对男女正随着音乐翩翩起舞。韩丽丽紧抱着张浩，头软软地靠在张浩的肩膀上，嗲嗲地说：“张总，你真是‘高富帅’，是女人都喜欢你哦……”
张浩其实知道韩丽丽的酒量，他相信此刻韩丽丽根本就没喝多，只是倚酒三分醉、故意投怀送抱而已，而且他也知道韩丽丽以前在飞翔集团和陈翔宇关系很暧昧，陈翔宇一直许诺她做财务总监，却因为老婆反对而未能兑现，再加上陈翔宇已另有新欢，索性就把韩丽丽“推荐”到浩远实业，张浩为此心中颇有想法：陈翔宇这家伙真够老辣！
尽管如此，张浩还是抗拒不了韩丽丽这样年轻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听着韩丽丽的莺莺细语，再借着酒力，他也紧搂韩丽丽的杨柳细腰，就像一对情意绵绵的恋人。
对！衬衫衣领旁的口红，肯定就是这时候韩丽丽留下的，张浩确定。
此刻，李萌仍一脸怒气：“张浩，我们可是从大学开始一路走到今天的，女儿也那么大了，你开公司创业，我现在能理解你、支持你，但如果你做出了背叛家庭的事，我和女儿绝不会原谅你的……”
张浩一副委屈的表情：“怎么可能？你整天胡思乱想什么呢？快去睡觉！”说着，便把李萌往卧室里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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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张浩看着台阶前满地的烟头，站起身来，揉了揉胀痛无比的太阳穴，他看着冷冷清清的厂区，公司早已今非昔比！他清楚地记得，浩远实业业务暴发性增长是在公司成立后的第三年，也正是这一年，他和妻子李萌因为韩丽丽而离了婚。
那年，陈翔宇的飞翔集团成了某著名汽车制造商的一级供应商，收到了大量的汽车配件订单。
飞翔集团因业务量陡增，急需补充周转资金，便向银行申请新增贷款1000万元。此前，飞翔集团的绝大多数土地、厂房、设备已为其总共1亿元的贷款作了抵押，新增1000万元贷款，现有抵押物不足，银行要求增加担保。
陈翔宇找到张浩，说明事由，张浩当然知道提供担保会有风险，但他想到浩远实业自身经营主要依附于飞翔集团，陈翔宇是自己的好兄弟，创业的领路人，绝不会坑自己。况且飞翔集团是龙头企业、行业翘楚，目前又是汽车制造商的合作伙伴，发展前景很好，于是帮飞翔集团的1000万元贷款作了担保。
随着飞翔集团成为汽车制造商的合作伙伴，浩远实业购置了第二条生产线，生产量随之倍增，厂区一派繁忙景象，经常需要开夜工生产。
汽车制造商的产品质量和交货时间要求非常严格，张浩不得不整天整夜在厂里亲自督促生产、抓产品质量管理。为此，夜晚他经常不回家，直接住在办公室里。
一天晚上，张浩和韩丽丽在饭店招待完前来查账的税务人员后，又一起来到车间，查看夜班生产情况。
韩丽丽见张浩满面通红，走路踉踉跄跄，知道他已明显喝多了，便柔声劝道：“张总，车间生产一切正常，你有点多了，我扶你到办公室休息一会吧！”
其实韩丽丽喝得也不少，她扶着张浩，跌跌撞撞地来到总经理办公室里间的卧室。
“你喝那么多干嘛？来，喝点蜂蜜水！”韩丽丽将汤匙递到张浩嘴边，嗔怪道。
张浩喝着蜂蜜水，双眼迷离地看着坐在床边、脸颊绯红的韩丽丽，韩丽丽同样柔情地望着她心目中的“高富帅”老总，两人在酒精的刺激下，立刻撞出了“火花”。
张浩一把搂过韩丽丽软若无骨的腰肢，韩丽丽立马迎合，两人终于捅破了最后“一层窗纸”，共度了销魂的一夜。
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此后，张浩和韩丽丽表面上是上下级关系，私底下则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张浩回家的次数更少了，每次李萌责怪他、怀疑他，他都半哄半骗：厂里事多，业务很忙，我这不都是为了家吗？要多理解、多支持！
女人的“嗅觉”是极度灵敏的，李萌似乎早就感觉到张浩已在外面有了情况，但她没有证据，索性安慰自己，那是自己过分敏感、胡思乱想了。
直到有一天下午，她接到一个固定电话，听声音，像是一个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劝李萌看管好自己的老公，别被公司里的“妖精”迷惑了，公司里都在传他俩的事！他哪天晚上不回家，就到厂里来看看……说完，中年女人迅速挂断电话。
李萌仿佛瞬间“石化”，而心脏却怦怦直跳，看样子自己的怀疑是对的！她没有立刻找张浩对质，这次，她要亲眼见证张浩的出轨事实。
当天晚上，张浩依然打电话给她，说厂里正赶一批货，要开夜班，就住办公室、不回家了。
深夜12点，在家已坐立不安、等候多时的李萌终于开车来到浩远实业，门卫大爷见老板娘突然驾到，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厂门。
李萌径直来到张浩的办公室，她一连敲了好几次门，都未见张浩开门。她随即拨打张浩的手机，立刻听见办公室里传来了手机铃声。
她确信张浩就在办公室里，便在门外大喊：“张浩，开门！”
张浩最终胆战心惊地开了门，李萌一眼看见衣衫不整、神色慌张的张浩，心里立刻明白了一切。她朝着张浩冷笑了一声，便迅速跑到里间，正在慌里慌张整理衣衫的韩丽丽看见李萌闯进来，立马捂着脸瘫坐在床上。
无论张浩怎么跪地哀求，彻底寒心的李萌还是在半个月后和他办理了离婚手续。
离婚后的张浩吃住都在公司里，韩丽丽仿佛立马“转正”了，在公司里以新老板娘的身份自居，她高度怀疑就是财务部的那个一直和她明争暗斗的中年女会计告的密，很快便找了个借口将她辞退了。
这一年，浩远实业的销售迅速增加到4000万元，盈利350万元。张浩自然不会亏待韩丽丽，过年前不仅给了她丰厚的绩效奖金，私底下还给她买了辆40多万元的“宝马”。
次年，浩远实业又耗资200万元安装了第三条生产线，产品除了主要销售给飞翔集团外，还有少部分供应给其它汽配批发商。张浩清楚地知道，不能永远依附飞翔集团，他得拓展其它市场！
张浩盘算着今年公司产值可以冲到6000多万元，能挣到500万元的利润，明年打算在近郊买座独栋别墅，到那时，他就可以正式迎娶韩丽丽了。
然而就在10月份，外面纷纷传来飞翔集团涉及民间借贷和非法集资的消息。
这对张浩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身为注册会计师的他，知道民间借贷和非法集资是银行对贷款企业的监管红线，企业一旦触发此红线，银行肯定要压缩贷款或收回贷款，企业资金链就会有断裂的危险。而浩远实业目前的业务主要依托飞翔集团，况且还为它担保了1000万元贷款。
张浩忐忑不安地来到陈翔宇的办公室，陈翔宇正斜躺在沙发上抽雪茄。
两人先海阔天空、漫无边际地聊着各种话题，张浩瞅准机会，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哎，老哥，坊间传闻飞翔集团涉及民间借贷和非法集资，应该是谣言吧？”
陈翔宇笑了笑，一脸不屑：
“咱们是兄弟，不是外人！不瞒你说，这两年集团形势好，资金充足，本来我是寻思着主动偿还部分银行贷款，但转而一想，好容易批下来的贷款额度，如果我主动还了，再想申请可就难了！况且这银行贷款利率不高，不如把它投向一些高利润的行业，这样可以提高公司的盈利能力，又不是我一个企业老板这么做……”
“可是你这么做，银行方面会……”张浩欲言又止。
“我知道银行的制度，可我的贷款公司从股权上看，与我和飞翔集团都没关系啊，我是找人代持股的！至于所谓的“非法集资”，那都是一些亲朋好友的闲钱，他们信任我，主动把钱放我这儿，多得点利息，这怎么能说是非法集资呢？我不知道什么人在胡说八道，真是树大招风啊！”陈翔宇狠狠抽了一口雪茄，愤愤不平。
张浩知道，陈翔宇既然已这么干，再说服他已是不可能了！他也清楚陈翔宇不会把贷款公司和民间集资的真实状况全都告诉他。他为陈翔宇，也为自己偷偷地捏了一把汗！
又到年终了，韩丽丽把财务报表交到张浩手上，他看到今年的销售和盈利基本达到了他的预估，然而他并没有太多的欣喜，他知道真正的暴风雨还未来临。
果然不出张浩所料！春节后，各家银行开始对飞翔集团的外部传言进行详细地调查，发现其涉及民间借贷和非法集资数额巨大，随即纷纷拉响“警报”，并对其采取了压缩贷款和收回贷款的政策，飞翔集团的资金链随之断裂，多笔贷款到期未能归还。
由于资金问题，飞翔集团一连数月无法按期为汽车制造商供货，也无法给员工发放工资，汽车制造商按照合同约定取消了与飞翔集团的合作，集团人员也大幅度流失。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张浩的浩远实业逐渐无订单生产，前期飞翔集团结欠的900多万元货款也无法收回，最终三条生产线只有一条还在维持零星的生产，原本60多人的厂子也只剩下几个员工，张浩知道自己几乎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本来张浩仍抱有一丝幻想，飞翔集团是行业龙头企业，陈翔宇又有广泛的人脉关系，政府应该不会不管。然而，他万万没想到，陈翔宇找政府协调居然丝毫没起作用，银行方面这么快就来查封财产、准备诉讼了。
【四】
一阵冷风把坐在台阶上陷入痛苦回忆中的张浩吹醒，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天色已暗了下来，几个员工也已早早下了班，黑乎乎的工厂里就剩下张浩孤零零的一个人，连门卫大爷半个月前都回家不干了。
张浩魂不守舍地回到冰冷的办公室，桌子和窗台上的鲜花早已成了干花，没有一丝生机，就像现在的浩远实业。一个月前，韩丽丽也离开了公司，带走了她所有的私人物品。张浩一点也没挽留她，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她心目中的“高富帅”，她又去另攀高枝了。
张浩一口气干完了桌子上剩下的小半瓶白酒，和着衣服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自己带着李萌和女儿在山上游玩，帮妻子和女儿拍照时，他一脚踩空，从峭壁上摔了下去。他大声呼救，却怎么也叫不出声，他拼命挣扎，却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原来是一场噩梦！他起身，擦了擦满头的冷汗，在黑暗中坐了一夜。
几天后，张浩接到了法院的开庭传票。
很快，法院开庭、判决、执行，浩远实业账户上被查封的几十万元存款被扣划至法院，设备、产品、车辆等也在挂网拍卖，张浩本人还被列为“失信人”，成了人人鄙视的“老赖”。
厂房租赁方也随即与张浩解除了租赁合同，收回了车间和办公楼。
一无所有、无处安身的张浩，只得住进了近郊最便宜的快捷酒店。
他关掉手机，终日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时而狂笑，时而痛哭，伴随他的是满地的酒瓶和烟头。
他后悔当初没听李萌的劝告，盲目辞职开公司，过分依赖和信任陈翔宇，最后落得公司背负巨债，自己还成了臭名昭著的“老赖”，为世人耻笑！
他更后悔与韩丽丽短暂的风流快活，毁掉了自己经营20年的幸福家庭，如今落得个妻离子散、流离失所的下场。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张浩只怨自己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方向、误入歧途，最终走向绝境……
除夕夜到了，窗外万家灯火，鞭炮齐鸣，夜空中到处都是绽放的灿烂烟火。
在新年钟声即将敲响的那一刻，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的张浩，给已两年未见的李萌和女儿发去了一封长长的忏悔信，随后登上了回北方老家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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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