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珍珠

三年级

妈，我想要条背带裙。（现在我记不起自己为什么要背带裙，是因为看到同学穿了吗？）

要什么要，学习搞好就行了！

初一

妈，我想要个电子表。（翻盖的，盖子表面有好看的花仙子，我看上一块淡紫色的，️软软的透明壳）

一天到晚要这个要那个，学习搞好！

我的学习确实好，姐姐的更好，我俩的奖状贴满了一面墙。

记忆中就没再向妈妈提过要求。也许提过，只是我故意忽略了。

不知为什么，这两个场景我时常会想起，现在我再回味起妈妈说话的口吻，那其中的味道我似乎才明白，就好像我有时也会对孩子说的那样。她不是在拒绝我，她是在拒绝我爸？拒绝这样的生活？

但是她没有走，依旧有爱也许有怨气地照顾我们三个孩子。奶奶说，这个二丫头送人吧，妈妈不同意。妈妈要强。

爸爸拿钱去赌时，妈妈用棍子把爸爸打回来。我爸并不是个赌鬼，只是在过年的时候会去玩几把。这件事发生在我十岁？十二岁，我记不清了。

现在爸爸老了，妈妈依然嫌弃爸爸，脏，喝酒，不吃饭。

我爸一直觉得我妈没文化（只上到小学二年级），心里也懒得和她计较。我妈说什么，他都不解释，也不吵，依然我行我素。他们不离婚。他们很少聊天。就像现在一样。

我妈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带孩子的，07年？我大侄子出生，不对，应该是06年，我外甥出生。

之后08年我小侄子出生。

然后20年，我小侄女出生。

我妈快七十了，她一直在带孩子。现在带孙女。很肉呼。很可爱。我妈气起来也会往她穿着厚厚的棉衣的屁股上甩巴掌，但没有用，最后还是小孩子胜利。

她说腰疼，她要烧饭洗衣带孩子，她甚至没有时间去弹被絮，尽管有的被絮已经烂了。

我说，姐姐这个星期七天都上班，没法回来。

她说，不回来就不回来。我听着语气不好。这是在抱怨姐姐的婆婆。那个女人有五套房子在手里，我看以后能带走。孙子上学都不给钱，家门口的公立学校不上，偏去上那么贵的私立学校，非得把你姐的工资花光她才心安，这样就不会补贴娘家了。

我妈从来没问我们要过钱。每次我回去给钱她也不要。

这时候我就希望自己是上班的，让我妈拿得心安理得。但是我还是选择了孩子。

我们回家时，我妈很早就去买菜，她买菜回来就准备早饭，过年的时候有饺子，包子，各种馅的，七八个白煮鸡蛋，还有肉圆子。小家伙们她单独弄面条、蒸鸡蛋。

我妈烧菜好吃，亲戚逢年过节都喜欢到我家。

她很少跟我们一起吃饭。我们吃饭时，厨房里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要她处理。不忙厨房就看孩子，让我们好好吃。

我坐月子，她来我家过段时间，天天要吃剩菜，我就很躁火（那时也许有产后抑郁？也许是看到了未来的自己？），一个女人为什么总要为别人付出呢。我要倒剩菜，她就不给，还能吃，干嘛倒了？

宝宝睡着，她舍不得放下，就这样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地坐在那里抱着。我说放下吧，她说，小孩睡觉惊，搂着睡得踏实。管他的育儿达人，睡眠管理，你想抱就抱吧。

我家两个孩子她带得都少。

那天回去她问儿子，喜欢奶奶还是姥姥。儿子毫不犹豫说奶奶。

她又问，不喜欢姥姥啊！

儿子肯定地点点头。

这傻孩子以后得送中戏，北影进修了。

姥姥小时候抱你抱得可多了，比妈妈都多。

孩子哪里会有这样的印象。就是我，也记不起她抱我的感觉。

只有一次，我发烧了，爸爸不在家，她抱着我在床上哭了，那时我上四年级。那天我穿着红色的毛衣，中间编着花，应该是我三姨织的，为何这个细节记得这么清楚，我也不知道。

我所有的童年记忆似乎就变成这几个清晰的片段，其他的全都模糊了。模糊中终于有了一条自己的公主裙，去小心翼翼地照了照片。

那照片呢，现在也不知散落哪里了。

就好像有时当我试图回忆，一些画面，甚至称不上片段，很碎，里面没有语言，即使有，也是七零八落，串连不起来。

但是它们应该都在。潜伏在某个角落，比如，包饺子时，炸圆子时，嗑瓜子时，或者看到鞋子、被子，甚至闻到一种味道，都会触发回忆的开关。

那时我是个小女孩，妈妈是位不老的妈妈，我们一起杆饺子皮，包饺子。

妈妈缝被罩的时候，我和弟弟在上面踩着，被妈妈喝止。

妈妈煮的稀饭很黏糊。

妈妈包的包子好看又好吃。

妈妈很有力气，能把水缸的水挑满。那口井的水很甜。

妈妈老得很慢，头发还没有全白，牙齿也没有掉，还能抱得起胖孙女，吼得了儿子孙子。

真好。

对了，我的小侄女就叫小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