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不打鸣的公鸡

      每天凌晨两点多，在乡村就能听到公鸡的打鸣声了。每到这个时候，村子里大大小小的公鸡都会不约而同地扯着嗓子仰天长啸，哪怕是在没有月光的黑夜里，或是在一个刮大风的晚上，公鸡的打鸣声绝对能打破一个村庄的寂静。然而在一个原本看起来非常“团结一致”的公鸡群体里，有那么一只总是“不合群”，身为一只公鸡，怎么能不打鸣呢。

      这只公鸡看着还算年轻，却没有其他公鸡那么英姿飒爽。它每天都无精打采地缩在鸡窝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或许是病了吧——其实它看起来也不像遭遇了什么病痛。但是作为一只活了一两年还没被人吃掉的公鸡，除了打鸣报报更驱驱贼，平时没事儿去逗逗新来的小母鸡，还有什么事情可做？

      但这只公鸡偏偏不打鸣。虽然说也没必要跟一只鸡计较，但话说回来，自打这只公鸡进入这村子里来，村庄人家也没亏待过它，每天按时喂饲料，按时打扫鸡圈，不指望它像母鸡那样下几个蛋报答一下，但至少也打个鸣吧。倘若一只公鸡不打鸣，其他公鸡也跟着效仿，慢慢一个鸡圈就没了公鸡的声音。有人来抓鸡也没声音，有人来偷鸡蛋也没鸡敢出声，主人一旦不在，鸡圈不就成了贼的天下了——反正没鸡会告状，贼当然可以无法无天。

      公鸡明明是可以打鸣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喉咙长在自己身上，翅膀长在自己身上，脚也长在自己身上，贼来了你大鸣一声，飞上屋顶啊，跑进贼伸手够不着的小墙洞啊，带着整个鸡圈的公鸡打鸣，贼准会仓皇逃走。大多数时候贼没有来，不意味着打鸣没什么用处。是只公鸡，就得发声，你在那儿乱嚷嚷也好，村庄人家过得踏实。

      可现在出现了越来越多不打鸣的公鸡。以前一个鸡圈也就有一两只，现在不打鸣的愈发猖狂，还成群结队地在鸡圈里大摇大摆游行。不打鸣还骄傲了，贼来了你就是个帮凶，贼没来你也是个懦夫。这些不打鸣的鸡都有个不正常的逻辑：就算打鸣了，贼多多少少也会拿走点东西，没有贼还用瞎喊些什么，省点气力自己养养神好了。

      这是个什么奇怪的风气。当一只小公鸡在这些不自知的大公鸡制造的环境下长大，也会变得愈发扭曲。丧失了打鸣的能力，自以为进化了，不用做些低级的事情了，跟着母鸡一起绕着鸡圈跑个几圈，一天又混过去了——反正不知道一只鸡该怎么活才好。

      终于有一天村庄人家发现了这些不打鸣的公鸡。原本温柔待人的小姑娘拿起了大袋子，老实憨厚的老大伯操起了粗大棍，一只一只打，不出声的通通宰了。从小到大没打过鸣的公鸡被人按在菜板上，自己被刚烧好的开水烫得不省人事，直到被割喉咙也叫不出一声来。

      以后的整个鸡圈，都很少有不打鸣的公鸡了。老公鸡会给新来的讲规矩，乖一点的会老实听话跟着打鸣——毕竟也不是啥丢脸的事儿，闹一点的不听劝的很快就被煮了吃掉。毕竟打鸣不仅只是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