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停下

2021-07-18  本文已影响0人  荷清

那光滑的铁轨上,反射出最后一道夕阳的残光,逐渐在浑浊的空气中消逝……

那拉车轮子的轨迹逐渐与铁轨分离,愈发遥远,愈发淡薄,只是那样滚着,没有目的。

明先方到这充斥着浑浊空气之城市,那白日便匆匆地离去,迎接他的,仅是那吞噬万物的黑夜……

他孤独地走在空幽的小巷中,寻找着安身之地。这儿,不像在荒郊野岭的铁轨旁,虽空寂,但随处可歇。若是在街边,则会被那深夜归来的醉汉,打得一败涂地;若是在公园,便会被那卑鄙的外国人,悄无声息地带到甚么神秘之地;若是在那空寂的小巷,便会被那妇女的丈人给狠狠地撵走……

这般时世,竟如此艰难……

明先的手上仅有从火车上拿下的十几块大洋。若是去那民宿,也得花上一大半。

他只好继续的地在夜间迷离,如那孤寂的游魂,无助地寻找着自己的归宿……

枯黄的落叶在月光下,从年老的梧桐上落下。抑或,它一跃,便寻到了归宿;抑或,它一跃,便遇着了水泥地,终地,化作一滩悲催的碎片……

深夜将临,但,他,仍在走着……

他回到那铁轨旁的林中,再次伴着那铁轨进入梦乡……

再次被那从叶间落下的阳光叫醒,他,走入纷繁的人群中,寻找着让他维持生计的工厂。

他忐忑地跨过那第一个门槛,顺着那废气的味道寻到了那工厂的后勤部,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请问你们这儿招普工吗?”等来的却只是那样一句:“你会甚么技术?没有便离开罢。”明先的脚便不由自主地向门口移去,带着那失败的黑暗,走出大门。

他又一次地去试探,可终是只被拒绝。

一次次的失败朝着放入城的明先涌来,他的眼光变得愈发黯淡,反应更加迟钝,脚步渐渐地放缓。

他孤寂地望着那从头上往下落的太阳,准备去接受新的失败。

终地又过了半晌。他拖着那沉重的行装,将其再一次地放到工厂门口,迈开脚,向内部走去,阵阵让人窒息的机油味朝他涌来,他仍往前走,又一次用那干涩的嘴说出那一句极为朴素的话。

终地,那一年过半百的老人便迟钝地说道:“要,可工资会低些,包吃包住。”

这句用沙哑的嗓子道出的话,在明先的脑中不停地徘徊着,如那沙漠中的一滴清水,浸润着明先心中的某个地方,生出那绿色的嫩芽,在脑海中回荡、盘旋……

他激动地奔到工厂门口拿起行李,随着那老人走向久无人住的一个房间,虽行走得缓慢,但他仿佛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乘着那骏马疾驰,让马蹄下生起轻风,拂动地上的小草……

那年迈的老人方打开门,一股浓烈的霉臭味,便如一匹饿虎般,毫不犹豫地扑向明先。但他强忍住那霉臭,毅然地将行李给推入屋中。

那老头方把钥匙留下,离开之时,明先便迅速地奔向门口,贪婪地吸入那布了些许机油味的空气……

地面上满是灰尘,若是让风一吹,便如那花粉般扬到空中,在空中成群地游离,久不落下;墙上的墙纸早已掉落了一半,仿佛一触碰,便会如崖边悬石般落入幽深的谷底;墙角上的蜘蛛仍在上边儿泰然自若地织着网,时而将那墙皮给踢落墙下……

明先仓忙地打理着这房间,头上结起了无数的汗珠,落入那地上,与灰尘俨然融为一体,不久,地上便全是此般的小汗珠了。

时间在明先的身边疾驰过去,如那深山间的雄鹰般迅疾。那太阳早已不见了身影……

终地,明先将这本充满霉臭味的房间打理好了。至少,那骇人的霉味和灰尘早已远去了。

他欣然地倒在那仅有一个睡袋的床上,虽已有了住所,但他仍未找到被褥等物,却又无钱去购买。便只能此般景象了。

他静静地躺着,沉思着。又似乎想起了甚么似的,迅速地跑到行李旁,翻找着甚么。忽地,他掏出了那一珍贵的传呼机。小心地将其放入那木柜中,连同那几块大洋,在那儿的最深处无声无息地躺着。

随后,他便又吃起了从火车上搜寻到的仅剩的四五个面包,如一只饿熊,贪婪地吃着。

他悠悠地走出门,闻着那机油味的空气,仰望星空,不,着空中早已仅剩那几颗倔强的凡星,该叫夜空饿了罢。

他环顾着这老工厂,那寒风袭来,他不由得一颤,便返回屋中,倒在床上。

他聆听的不再是那孤独的老鹰之叫声,而是那从热闹的工厂中传来的嘈杂之音。这声音,在他的脑中迅游,长久地、不停息地。但他仍如从前在山村般,一倒,便沉入梦乡,在其中遨游,梦见了……

窗外那棵大叶相思在那孤独地伫立着,那所垂下的细枝,在朔风的侵蚀下晃荡,不由得一颤,便又蹭下了一片枯腐的树皮,却又无可奈何。伴着那细枝上蚂蚁的走动,仿佛又落下了一片黄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空气中震荡,进入某个人的梦乡。

他在那空荡的床上睡得深沉,睡得可怜。

他在前进吗?他是否停下了呢?

那细枝再一次摇晃……

又一片叶落下……

一阵风来了……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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