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短篇小说

开彩票店的神

2018-09-19  本文已影响60人  木鱼沐
开彩票店的神

凌晨一点,我走出公司位于大厦一楼的大门,午夜寒凉,一阵风吹得地上泛黄的枫叶打起转,秋后夜晚的城市寂静萧瑟,月亮果真像个古人比喻的玉盘一样嵌在如墨的夜空中,我稳步走在回家的路上,斜长的影子跳动在我的右前方,偶尔一辆车急速驶过,就像这座城市的某根神经跳动了一下,我以为这个时候才是城市最真实的样子,不单单是城市的真实样子,人的本来面目在这个时候也通通在各处浮出水面。

也只有在这时候,我才敢想一下时小岐,是带着意淫的幻想,夹杂着欲望的裹挟,

时小岐不会不知道我喜欢她,她甚至比我自己知道的都要早,但对待自己的感情我总是后知后觉,总是在回忆里回望一些跟她有关的画面,但我从来不曾想过一件事:她是不是对我也意有独钟?她是个很像秋天的女孩,清爽、多彩,而我习惯用和谐的画面结束每天对她的幻想,

步行中我紧了紧风衣,突然一声爆发在午夜歇斯底里的吼叫震碎了安静,我的心提了一下,随后被重新聚拢起来的安静再次安抚下来,我抬手看了一眼时间,暗叫一声不好,然后就听到不远处一串金属卷帘门合上的哗啦声。

我大叫着“等一下,请等一下关门”,本能地甩开两腿飞奔向目标,秋天的味道被急促的呼吸纳入鼻腔,一种壮阔辽远的慰藉感渲染了全身的神经,直达脑海。

停下脚步时我竟有些不舍,我站在一家彩票店门前,一个眼睛推到鼻梁上的胖子蹲在卷帘门下,对我说“号码”,他是彩票店老板,诨号:先知。

我说“先知,你觉得这次我能不能中?”

他抬头看我,视线越过眼镜,双眼眯成一条缝说“你他妈的连号码都不给我,干脆让我明天直接把几亿打你卡里吧”

我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凑近他说“我有难在身,您老通通神力,帮我一下?”

他依旧眯着双眼,像是在努力看清我的样子“你需要多少钱?”

我说“百八十万应该够了”

他平静的转过头,对里面喊道“小玉,把刀拿来”然后对我说“我直接把你弄死烧个几千万给你”

我笑着摆了摆手,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他,他立马接住,连看都没看就递向卷帘门里面,有人在里面把纸条接了过去。

先知坐在台阶上,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抖出两根,一根送到自己嘴里,另一根递给我。

似乎偏向严肃的话题总是要靠一两根烟或一杯酒来烘托气氛,我站着,先知坐着,就那样静静地让两缕袅袅青烟飘散了一会,先知说“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彩票会拖垮你”

我故作埋怨,用酸酸的语气说“那是你不肯帮我”

他吐了长长的一口烟,那股烟长到能够把我和他连接起来,可惜一瞬间就被秋风吹散了。

他说“你为啥觉得我能帮你”

我说“因为你是先知”

话题进行到这个时候,我的那根烟还剩一半,而先知的烟已经要烧到滤嘴了,他把烟蒂用大拇指和中指夹住,然后手指发力,一簇星火在黑暗中飞向十几米外的垃圾桶。

他双手解放出来,插进宽松的上衣外套兜里,对我说“你能不能想到那颗燃烧着的烟蒂的未来?”

“一个烟屁股而已”我说,我抬头看着夜空,如今在夜晚的天空中除了月亮,很难再看到星星,但就在我抬头的那瞬间看到了一束微弱的亮光划过黑夜。

先知说“如果垃圾桶里有易燃物,那个烟屁股会引发一场火灾”

“所以呢?”

“我知道烟屁股的未来,不会造成严重后果,所以我才敢把它弹出去”

听完先知的话,我以为他在炫耀,他的双眼总是眯成弯弯的一条缝,让我无法确定他到底在看哪里。人们喊他先知,因为他曾经成功预测了两次头奖,可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没人愿意相信他,那之后来这里向他求号码的人多了起来,但他也没再开口预测过一次。但我以为,他的料事如神终究是出于对事件的推理,或者缘于巧合的概率事件,我买彩票更是因为这是一条改变生活的捷径,中奖是概率事件,但概率就意味着有中奖的可能性,我和多数人一样,抱着中奖的幻想却越来越接受生活的现实,我也渐渐发觉,买彩票不是一种生活寄托,而成了安于现状不肯努力的借口。

出于好奇,我来到垃圾桶旁边,观察了一下,想找出那个烟蒂,那么短的时间火星不至于灭掉,可我没找到。

“在那杯coco果汁里”先知适时地解了我的围。

我从垃圾桶里拿起一杯coco的塑料杯,杯底还有一指高的果汁,里面飘着那个已经溺死的烟屁股,而从外界进入杯子里的唯一途径是插进封口的一根一指粗的吸管。

我扔掉杯子,转身走回先知身边,我感觉他还没把话说完。

先知继续说“就像你看到的一样,我能看穿所见事物的未来,所以先知这个绰号真的很适合我”他平静一如刚才。

虽然有些例证让我觉得他确实与众不同,但是预知未来这样的再普通不过的科幻想法还是让我提不起兴趣,就像我们喜欢看一个穷人努力成为富翁的故事,而对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富二代有种本能的排斥。

“你要是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为什么要告诉我?”

“告诉你又怎么样,没人会当真”

“我如果当真了呢?”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你如果相信一个人有这样的能力,你会怎么做?”

“那你就预测一下,我什么时候能中奖”

“你永远不会中大奖,所以,就别再耗在彩票上了”

他说完便起身从卷帘门下钻进店里面,蹲在里面他一只手准备拉下卷帘门,对我说“老规矩,彩票明天给你”

“嗯,那我走了”

我有些悻悻然,卖彩票的劝人别买彩票,有预测未来能力的人会甘愿守着一个彩票店过日子?

我刚走两步,先知把我叫住,他说“彩票现在给你”

我回身走到卷帘门下,他递出一张彩票说“路上小心”,说完便哗啦一下把铁制的卷帘门拉下,周围只剩下微弱的路灯还在顽强地守候,我随手把彩票装进兜里,重新走进黑夜。

走在路上,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个泡在果汁里的烟屁股,先知说他能看穿未来,多半是在扯淡,但是能一下把烟屁股弹进看不到吸管杯里,这概率能小到什么程度?

他说我中不了大奖,就像听到算命先生说我一生坎坷一样难受,虽然我不认同宿命论那一套,但竟然感觉到一股绝望徘徊在意识的门前。

这时我想看看时间,就把手机掏了出来,没想到竟然把那张彩票也顺带了出来,彩票飘落在路边,我停下脚步准备去捡回来;就在我弯下腰手指快要触碰到彩票的时候,突然一束强光伴随着狂乱的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席卷而来,几乎在同一时间一辆车冲出路面猛烈地撞在我旁边的墙壁上,我机械的捡起彩票,愣愣的看着半米外已经奄奄一息的黑色轿车,极速的撞击已经令车头面目全非,气囊全部弹出,一股浓烈的汽油味蔓延开来,当听到有人呻吟我才反应回来,从车后面绕到驾驶室旁,一个年轻人在推变了形的车门,我赶紧上前帮忙,救出他以后我帮忙打了120,回到家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即将醒来的城市,黑夜带给我的种种逐渐在消退,我曾经在夜晚、在午后观察这个城市,每次感受都大不一样,我以为那是触景生情激荡起内心最深处的一层意识,得益于俯瞰生活的一种角度,而当我走出门外,跳进城市中的那股洪流,我便不再是我。

我转身走回床边,从宜家买来的复古台灯亮着微弱柔和的灯光,试图抵御外面即将侵入进来的黎明。

我从挂在衣架上的外套里掏出那张彩票,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不是我要的号码,而且打印时间也不对,我去的时候是凌晨,而手里这张彩票打印的时间是前一天下午6点35分,我之前也有几次凌晨去买彩票,但是先知从来没有现场给过我,每次都要等到第二天正常营业,我记得他告诉过我,凌晨没有办法打印。

我一直睡到午后才被屋外的喧闹声吵醒,斑驳的阳光趴在东面墙边的书架上,整个屋子被怀抱在一幕温馨的景象下。

出门前的一系列程序完成后,我给时小岐发了微信,这个周末注定不会平静了,我原本想在网络聊天中突然插一句“我喜欢你”或者“我爱你”抑或是更加乖张的表达形式,这样能够掩饰我的局促不安,也能避免之后可能出现的尴尬境况,但是细想之下发觉这样做似乎忽略了对方的感受,成年人的理性和成熟不允许我再像学生时代那样单纯。

看到时小岐的回复,我让她在彩票店里等我,她正在那附近逛街。

出门前,我特意换了更显干练的夹克,在镜子里最后确认了一下,我走向门口,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每天听上十几遍的音乐声竟然让我不安地心跳加速,我接通电话,是先知打来的,“喂”

“喂,出门了没有”先知的声音里出现了不常有的焦虑。

“要不是你打电话,我已经在楼下了”

“你穿了什么衣服?”

“干嘛问这些?”

“时小岐已经来了,你马上过来,但是还穿你昨天的风衣,不要换别的衣服”

“大哥,我今天有重要的......”

“别给我废话了,我说什么你就听着”

大概中间停顿了几秒钟,先知才用略为平静的话说,“快要来不及了,快点过来”

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被先知的情绪感染,由外侵入的不安一时间驱逐了原来的羞怯紧张,我换上了前一天的长款风衣,立即出门赶往彩票店。

彩票店的门拉下一半,这样反常的行为更加重了我心里的不安,站在门前的我甚至想到是不是先知绑架了时小岐,因为我昨天的彩票中了头奖?先知这人也太他妈混蛋了。

“还不快进来,发什么呆?”先知的胖脑袋从卷帘门下面伸出来朝我吼道。

我应了一声,急忙弯腰钻了进去,那一瞬间我竟有种莫名的悲壮,时小岐如果有什么危险,我想我不会犹豫。

我进去后,先知就把卷帘门整个拉了下去,他满脸肃容,没戴眼镜,眼神却透着某种杀伐决断的寒意,有了刚才的想法,我看先知总有种不同以往的异样感觉。

彩票店的后面是先知和老婆阿玉平时起居生活的地方,我曾经来过几次,这次先知径直走向后面的客厅,我跟在后面,能听到时小岐和阿玉在轻声交谈。

客厅里,时小岐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上,先知的老婆阿玉看到我们进来连忙起身,她跟先知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出去了,经过我时只是相视一笑。

我看着时小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同样茫然地看着我,先知自顾坐下,点了一支烟,这次他没给我,我在时小岐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你们俩最近是有没有招惹过什么人了?或者陷入什么不平常的事件里了?”先知突然对我和时小岐说。

我和时小岐对视一眼,我的生活很平常,连彩票小奖都没中过,时小岐的眼神告诉我她同样不理解先知说的话。

我们同时看向先知,他用右手狠狠的把刚才那根燃尽的烟碾碎在面前的烟灰缸里,他的动作似乎带着某种情绪,那根烟成了他发泄情绪的对象。

先知用双肘撑在膝盖处以保持上半身探出的姿势,看向我和时小岐,准确的说是先看着我,最后把视线集中在时小岐身上,他说“小岐今晚不安全”

先知没等我们说话,继续说“我看得到你们的未来,但我只能看到事件的结果”然后他一指我,说“一会把昨天那张彩票还给我,那是别人的,刚才小岐来到店里,我就产生了很不好的感觉,她今晚会被人杀死”

“胖子,我当你是在开玩笑”时小岐终于显示出她强硬的一面,她站起来拉住我的手想要离开,可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在抖。

我不是个迷信的人,更不会相信求签问卜,但是先知说的事关时小岐的生命,我站起来把时小岐拉到我旁边坐下,然后说“胖子,你特别提醒我不要换衣服也跟这件事有关?”

先知说“衣服的事一会儿再说,坦诚地讲,人事生死我见的太多,直觉告诉我不要去管,事情随着时间的演化自有其法则,我虽然跟别人有些不一样,但我不敢妄改法则,只企图在不经意间略使小技,每次也能有惊无险,可今天看到小岐后,我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不安和焦虑像是在我皮下啄咬的蚂蚁,我看不到是谁杀了她,什么原因,在那里,我只能看到一片血红。”

时小岐一脸的不可置信,连我也知道,先知说的那些其实跟说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样毫无意义,我问他“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呆在这,躲过今晚”先知已经躺靠在沙发上,显得极其疲惫,他看着天花板,像在自言自语。

时小岐别过脸来,说“我真的没办法相信他”

我看了一眼先知,对时小岐说“胖子可能真的和别人不一样,他昨天救过我一次”我把彩票和车祸的事告诉了时小岐,但她依然无法理解,无奈从小建立起的科学观念和已经固化在意识里的生活经验都不允许我们轻易相信先知说的。

“如果你们觉得这里难以忍受的话,可以去5楼的天台”先知看着我们说。

“别人会允许?”

“我把这栋楼都买下了”

先知说完后看着我们两个不可思议的表情说“彩票确实可以赚钱,而且还很快,前提是对我这样的人而言”

我和时小岐来到位于5楼天台,时间正值午后,天台视野开阔,周围种满了各种植物,抬头便是万里晴空,心中的压力瞬间释放,旁边的时小岐也恢复了好心情,找了栏杆旁的木椅子坐下。

我想起了本来的计划,感觉时机恰巧合适,踌躇的一下,我走到时小岐身旁,倚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车流行人,我像歌手演唱前一样清了下嗓子,说“时小岐,我喜欢你”

那瞬间我像是飘忽到了空中,依然看着栏杆外的一切,本以为会如释重负,但我却开始担心一件事,她如果拒绝我,我该怎么办?我静静地等着时小岐的反应,竟有些后悔,我后悔把自己推向了连退路都不知道在哪的方向上。

我听到时小岐站起来走了过来,她站在我旁边,和我一样看着外面的鲜活城市,而我的命运就掌握在离我咫尺的她的手中,她说“秋末,我以为你会在网络上做这件事,无论如何很感谢你,但是我不能答应你”

我突然感到意志力的透支,眼前开始旋转,时小岐说了什么?我记得,她不喜欢我,呵呵,我就知道,我竟然傻到天真地自取其辱,她不喜欢我,真的很好,这下我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了,哈,她帮我打开了心里的一道锁,爬上栏杆,爬上去,我要爬上去。

我听到了时小岐的呼喊,在我听来那就像楼下的汽车的喇叭声,干涩且全无意义,我半个身子已经爬上了栏杆,患有恐高症的如今对高空开始痴迷,我一无所有,怎么会惧怕虚无缥缈的高空?我用力甩开时小岐的抓着我的手臂,但是那就像缠着我的章鱼触角,瞬间又缠了上来。

我成功骑跨在石砌的栏杆上,看到面前时小岐竟然也爬了上来,她那不知被我还是被风弄乱的长发垂在脸颊边,先知和阿玉站在天台的入口处,看样子是刚赶上来,我对先知说“胖子,你是神么?”

然后对时小岐轻轻说了声“再见”,同时向楼外的一侧翻身下去,不久前的那股悲壮又一次盈满脑海,完全失重的一瞬间我发现时小岐抱着我,然后我突然停在了空中,而时小岐却掉了下去,我伸手去抓已经晚了。

我看清了时小岐惊恐绝望的脸,从来不曾想过我会内心强大到面对那样的面目,更不要说亲手造就她,但是下坠的时小岐瞬间竟然变成了先知,先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一幕像是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下面围观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我回头才发现风衣的后摆挂在了几根防盗窗的刺头上,我清醒了许多,开始默默的自救,我被挂住的地方离楼顶的距离并不远,一番折腾后我翻了上去,天台上没人,我又回头看了下街道上,先知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道刺眼的红色印记从他身下延伸出来,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时小岐和阿玉。

我本想跑下去,以最快的速度,可我的脚始终迈不开步子,我害死了先知,而原本死的会是时小岐,他们两个,一个在前一天刚刚救了我的命,一个是我深爱的人,我不敢悲伤,因为我怕悲伤嘲笑我。在一楼的客厅,我见到了阿玉和时小岐,时小岐安然无恙,可我根本不敢接触她的目光,我只想跪倒在阿玉面前,但又觉得那是在侮辱先知;阿玉泪眼婆娑,但却镇定自若,她说“今天的事情,他已经清晰地预见到了,但如果事件不发展到决定性的时刻,施加影响是没用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么?”时小岐抽泣着。

“事件的结束意味着能量的对等消耗,也就是说,就是这件事必须要有人消逝才可以完结”

我自顾地走了出去,没人注意到我,而我也没有去再看一眼先知,人群中有人横冲直撞,有人冷言冷语,我逆着人群走到街口,夕阳贯穿了整条街道,似乎也在为先知默哀,因为他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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