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亲娘(02)
02
比着其他人,娘年轻时多吃了不少苦。
父亲生就本份实诚,木讷寡言,从小不讨爷爷喜欢。父亲上学时成绩很好,高中一毕业就招教当了老师,人们说父亲是茶壶里煮饺子,东西都装在了肚子里。既然有爱屋及乌,自然也有厌屋及乌。父亲刚结婚,爷爷便要分家。爷爷给父亲分了口锅,说能做饭吃,又分了根檩子,说盖房用的上。父亲问,其它的呢?爷爷生气了,说你是吃商品粮的人,好歹有工资保着底,比你兄弟几个都强,其他大件东西就别再想了。
孝顺的父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娘。
看着分家分的东西,娘哭着数落父亲,这叫分家吗?只分根檩子咋盖房,只分个锅又咋支灶,碗筷瓢勺也没有,又咋做饭吃?父亲劝着娘,说了一大箩筐好话,和娘一起动手在寨子外搭了个草棚暂且住下。
我们村子的名字中有个“屯"字,应该是有点历史的。据说解放前是一个寨屯子,中间高四周低,周围有海子,也就是大水坑环绕着。为了防范土匪骚扰,村子四周建有寨墙,周围海子里的水也很深。解放后,没了土匪,寨子也就失去了原有的保护作用。寨墙用的是红土,土质好,爱占小便宜的村民想到了寨墙土的新用处,今天这家挖点补补房子,明天那家挖点垒个猪圈羊圈,越来越多的人家加入到挖土的大军中。不怕一点点,就怕时间长,寨墙一天天低了,并最终消失了。这是后来听村里老人们讲的,我记事时寨子早已没有了,只有明显比周围高些的寨基,周围的海子也早已干涸,大多被填平盖了房子,也许再过个十年八载,就会彻底看不到海子的痕迹了。
我们村子是个大村,随着人口的增加,寨子里渐渐住不下了,分了家一般就需要搬到寨子外住。或许是受历史影响,解放后好多年了,村民们都以住在寨子里为荣,老门老户也都住在寨子里不愿住外搬。
娘说,当时寨子外住的人家很少,前后左右都没有人住。父亲上班走后,家里就剩下娘一个人,孤孤伶伶的让人害怕。娘说后来有了大姐作伴,又盖了三间房屋,才感觉家像个家样了,也才不再那么怕了。再后来,陆续又有了二姐三姐还有哥哥,家里逐渐热闹起来。娘说,她是咬着牙一步一步熬过来的。我知道,娘虽然不是大家闺秀,但家境殷实,从小不缺吃穿,过的舒适自在。但嫁给父亲后娘却吃了那么大的苦,受了那么大的罪,真是让人心疼。
刚搬到寨子外住时,父亲很担心娘生气,更担心娘回娘家一去不返。娘的确很生气,娘说这跟赶她走又有啥区别?但娘回娘家仅仅住了几天就回来了,姥姥也没强留住。娘说她要和父亲好好过,把日子过的胜人,过的让看不起他们的人都比不上。这让父亲很感动,说会好好待娘的,也成了他勤奋工作的动力。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父亲辛勤工作,娘勤俭持家,辛苦并快乐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在草棚里住并非长久之计。家里有了点积蓄后,父亲又找同事朋友借了些,便动工盖起了房。房子一共盖了三间,里生外熟,里层为土坯,外层用的是青砖。这在当时虽算不上好,但也不算差了。娘说一家人总算有个像样的窝了。
父亲工作的辛勤付出也有了回报,多次受到上级的肯定,从普通教师很快当了教导主任,不久又当上了副校长、校长。
姐姐哥哥和我都先后出生在这屋子里。一年又一年,屋子经了风吹,经了雨淋,经了日晒,渐渐成了灰色,也便成了老屋。后来,随着家里经济条件逐渐好转,又拆了老屋,盖起了里外都熟、浑砖一块的新房。我们参加工作后,父母也随我们一起住了。老家的房屋空下后,经了风吹,经了雨淋,经了日晒,如人一样,一年又一年,也渐渐老了。
2014年的冬天,父亲走了。我们把父亲送回了他生活了将近一辈子的那块土地,送回了他辛辛苦苦建起的房屋,送回了他魂牵梦绕的老家。
娘常常说想回老家看看,重回老屋看看,我知道,那是因为老屋浸含了娘近一辈子的辛苦和汗水,还因为老屋里“住"着父亲,有她的牵挂和梦想。
白发亲娘(02)